第483章 作别尔晴
“你样貌不差,回了故城定能寻得一好人家平凡生活,于我……弃了那不该有的执念吧。”傅恒的身子微微一顿,很明显她说中了傅恒的软肋,可他终究不是会为了那凡事扰乱初心的人,缓了缓语调,低声道。
“若不能跟着公子,尔晴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此等样貌,不要也罢!”她说着,便从身侧抓起一颗尖锐的碎石,举到耳边,却迟迟没有划过……仿佛在等着傅恒出手将那碎石打落一般。
若是她不再执着,魏绵奕许是还能给她几分同情,若她执意演此戏码,她又何须给她面子!遂从傅恒身旁转过,再次取了雪祭手中之剑,一回首,剑影一闪……那尔晴还未察觉出了何事,便觉脸上一阵火辣辣刺痛!
“啊……”她本是一愣,随即便一声尖叫响起,显然是被魏绵奕的那一剑吓得失了神!鲜血顺着那精致娇小的轮廓滴落,渗入土里,柔嫩白皙的右脸上在此时已然多了一道血痕!
她根本没想到她竟会突然出手!这女子怎的那么狠!她边叫边手忙脚乱的伸手去抚那侧脸,无奈手抖得厉害,又根本不敢去碰那刀疤,只得跪在地上连连哭嚷!连连叫痛!
而傅恒却只是愣了一愣,便站在一旁好似无事一般……这些人,为何能够冷血至此!她丢了一切,却是换来这残忍相待!双眼直直的盯上魏绵奕和傅恒,阴霾未逝的水眸中尽是那浓稠满溢的恨意!
魏绵奕手中握着一把滴血的剑,毅然站在尔晴的身侧,神情冷漠高傲,好似在看着一个根本不值得人一提的乞儿。
“你可知你输在哪?”她突然开口。
尔晴紧紧的咬住自己的下唇,浑身抽动的厉害,反倒是闭口不语。
“你没经历过共生亦没经历过同死,岂会知无情者,为何无情?!”
“我根本就无须想太多!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我有何错!”尔晴的声音已然如之前的判若两人,单手捧着那张受伤的侧脸,眼里的血丝已将她整张脸都染的通红!
“曾经我也以为我没有错,可事实并非如此。”她也曾执着自己认为该执着的,自私的按那看似一路顺畅的小道走下去,可多年后,她才发现,她走过的道皆是别人的尸体堆积而成,无非是伤人伤己的轮回罢了。
魏绵奕转身不再看她,对于这醒不来的梦,她不必耗费自己的时间去为她解。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断了她臆想,让她明白这个世道的残酷。毕竟,恨……总比无的好!
黯然的丢下了手中剑,仿佛释然一般,她无非只是想让那女子放手罢了,就如同那刀刃,你攥在手中,伤的……何曾不是自己!
傅恒静静的立在一旁,听着那寓意至深的话语从魏绵奕口中缓缓流出。他倒宁愿她什么都不懂,像以前那般,跟他闹上一闹,也就罢了。
可今时今日,她的如此感悟,究竟是用了多少道伤口换来的!他亦清楚魏绵奕那一刀的含义,不过只是为了让这为爱迷失的尔晴断了她不该有的执念罢了。
爱,真是个害人的东西。
爱,是剧毒。
傅恒清楚的记得,那朦胧中的尔晴,是那般的干净纯粹。
半月前,傅恒因暴露了回大清的踪迹,而被乌雅·兆惠派人暗中追杀。重伤之余,晕倒在城外护河下流处,遂在第二日清晨,被尔晴的父母及时发现,带回家中救其一命。
他为武将多年,受伤之数,早已不清,可那却是第一次为人所救。昏迷中,是尔晴一直在其身旁照料,他每次意识朦胧半醒半睡之时,都能看到那一抹翠绿的身影,经常挂着纯纯的笑靥,好似当年的魏绵奕一般。
重伤不易痊愈,他养了多日的伤方才勉强能下床。尔晴一家很是和睦,从未问他自何处来,只多次让他放心住下。傅恒的心再冷,也并非毫无温度,对这样的一家,他亦是无法做到冷绝。
乃至七日后,傅恒暗自离开,却被急急追上他的尔晴给拦了后路。她跪倒在他的身旁,哭着求他回去救救他的爹额娘和弟弟。病痛的武将终是寻到了他的足迹,命他们一家说出傅恒的下落,如若不然,唯有一死。
尔晴因采药刚回,听见弟弟哭声不断,见势不对便立马逃开,转身去寻傅恒。可当他们回来时,鲜红的血渍,早已浸了满屋……她疯似的冲去喊他们,可回敬她的只有那虚无缥缈的喘息……
她明了,她一日间失了全家,顷刻间一无所有……
“请替……替我……照顾好,尔晴。”这是衍母诀世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傅恒拒绝不了,他也知道尔晴喜欢他,可这毕竟是人将死之言,他怎的有力拒绝?
他们一家是为了他死的,第一次有人为他而死,他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只知道怀里好似有什么东西扎了他一下,心里痒痒的,很不舒服。
可他终是要去寻魏绵奕的。没几日,萨满的人找到了他,他要去宫中跟他的绵奕会合,不能带上尔晴,只得将她丢下便随着萨满之人离去……他直以为他离开后,尔晴会重新生活,却未想到她竟能再次找到他!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纯真永久,而尔晴再次见到傅恒的时候……就已经变了……
可是……人,偏偏不到悔时不会悟。
纵使魏绵奕说了那么多,她也无话入心。对她来说,魏绵奕的那些冷言无非只是对她的屈辱罢了!
一道疤,并不深;流的血,并不痛……只是她的心口已然裂开了一道缝,任那世俗的罪恶不断的侵入……眼见着魏绵奕脚步轻随朝傅恒走去,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抓住魏绵奕先前丢的剑便朝着魏绵奕的心脏处刺去……
“唔……”她手中的剑还未碰到魏绵奕,自己的腹部早已被另一把剑穿透……
无助愤恨的双眼直直的盯上了持刀者的脸,眼泪滴在剑上,和血融在了一起,“原来……原来爱上一个……一个无情之人……这般痛。”她蓦地吐出一口血,双腿无力,跪倒在了地上……
傅恒面无表情,一手揽住了愣在他身旁的魏绵奕,猛的将剑拔出!血刹那喷了出来,溅在魏绵奕的裙摆上生出无数朵散碎的花儿……
“她不懂你说的话,不懂活着的苦,不如让她归去……死,何尝不是解脱?”傅恒弃了剑,紧紧的抱住了魏绵奕,他能微微感到他的绵奕在他怀中不停颤抖,她……是为了尔晴而觉得惋惜么?无论再怎么变,他的绵奕……依旧还是绵奕啊……
“雪祭,找个宽阔的地方,将她葬了吧。”许久,魏绵奕轻扬的声音从傅恒的怀中传来。但愿她下辈子别再为了爱这般痴傻,什么也得不到,什么……也无法得到……
执子之娇,与子相携。若汝不离,吾亦不弃。
他本就一身杀气来此尘世,嗜血挥剑,冷绝无情。待此生一人闯入,将心暖化,与故时两貌之隔。
谁言武将无心?吾爱至斯,无非是爱之必伤罢了。
月冷寒泉凝不流,棹歌何处泛归舟。寂静处,杨柳岸,两道人影映入湖中,霎时条条涟漪翻过,将那红白双色卷在了一起……
“我们好久没这样静静的走过了。”傅恒突然开口,打破了沉寂。
魏绵奕抬眸看了他一眼,雪色的发丝在这夜空中好似闪着银光,却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们……好似从未这样走过。”说话时不禁有些哽咽,她和傅恒是真的一路颠簸走来的,期间几乎从未平淡过,就连他们之间是如何爱上的,都不知了。
“半年前,察哈尔空巷,那首曲子,是我唯一的执念。”他淡淡道,仿佛在深思着什么。
当时,好在魏绵奕机智,打探到傅恒在察哈尔之后,便立马将褐瞳(魏绵奕曾对傅恒一人唱过的歌,第一部有写)的曲谱交给了那些即将被遣去大清的歌女,并叮嘱她们一定要让此曲在察哈尔广为流传。如若魏绵奕没用此方法告知傅恒,她还在等他,也许这一辈子他都会被乌雅·兆惠瞒在骨子里。
当年他对乌雅·兆惠允诺,只要他给魏绵奕自由他便永生不再见她。为了与她远离,他从战场调离,去了大清分部执行任务,一去……就是四年多……
当他那日偶然在**空巷听到那熟悉的曲子,一经打探,他方知乌雅·兆惠……并未放过魏绵奕!是他们太傻,高估了自己的爱,却看低了乌雅·兆惠的狠!
对于那首褐瞳,的确是他们的定情之曲,亦是他们之间所知道的唯一秘密。
“许久未听了,要我再为你唱一曲么?”她突然笑了,淡淡的笑,宛如深夜蓦然绽放的昙花。
傅恒握着她的手,携她一起于湖边缓缓坐下,明晃的月光在平静的湖面上似是被镀上的金光,煞是耀眼。魏绵奕安稳靠在傅恒的肩膀上,第一次如此放松的感觉,爱真是叫人猜不透,他什么都不做,只是待在她的身旁,她便觉得心安了。
你的瞳是褐色的迷梦/睫毛像翅膀逆光扑动/看不透那黑白的漩涡/愿沉醉在这永恒的虚空
浅笑中你婉转的眉头/像弯弯的月勾住星空/泪光却是落花的溪流/杏花春雨温山软水的愁
眼珠是诅咒褪去的水晶球/藏着前世三生的疼痛/谁的爱穿越时空/湿了你的眼泛起烟雨般朦胧
很想凝视你的褐瞳/让我的心迷失在万古的深邃中/却又不敢凝视你的褐瞳/怕爱卷起的飓风如海啸般汹涌
……轻快的曲调柔柔的飘荡在那遥遥的湖边,在这寂静的夜中却丝毫不显突兀,而他们……不由的回到了当年的那一夜……他与她,一道衣帘各坐一边。她唱、他听,沉默……却又满心的话语。
“我一直不懂,你歌中所唱的那句‘穿越时空’,究竟是何意?”当年的他,没有问,此时却已然没有了不问的理由。
魏绵奕在他怀里愣了半晌,自来到这个世界,她便再未对任何人说过二十一世纪的事,而如今,她不想瞒了,是时候,将一切都告诉傅恒了。
“如果我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信不信?”
他好似曾这样想过,对于魏绵奕说出这话却没有太过惊讶,她本就是一个谜一般的女子,若说她生于此世,他反倒有些不敢相信。遂只是紧了紧揽住她的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但我的的确确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首曲子,也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人唱的,而突然从二十一世纪到了这里,在我们那便称之为穿越。”
“二十一世纪?”
“嗯,几百年后的世界。你信么?”魏绵奕说的有些朦胧,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都诧异了半晌,仿佛猛地找回了当年的自己!她好似早已将以前的她了忘了,现在的自己在与另一个人融合,逐渐蜕变、逐渐遗忘、也许……还在逐渐消失……
“信。”他的手好似颤抖了一下,反倒将魏绵奕抓的越紧,好像怕她会突然消失一般。当初她从天而降时他就在想她是何人,这么多年来,从未听闻过她的身世,她的举止与这个世界的人不同,思想亦是怪异连篇,原来……她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如她自己所说,她来自……未来。
“那你……不会离开吧。”许久后,傅恒沉沉的声音响起。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即便是想,她又该如何回去呢?
“你在那里有亲人么?”
“有啊!我有爹!我很爱他,他是一个捕快。可在我离开那个世界之前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并不是我的亲爹,我只是……他捡回来的孤儿,所以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还在不在那个世上……我不清楚。”
“嗯,不管他们在不在,此刻……你有我。”他的声音很轻,却那样好听,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让她的心里那般甜蜜。是啊,对她来说,在什么地方已经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是……她有傅恒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