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早晨的阳光刚洒向新迦太基城时,王玉婷打出呵欠,强睁开残留着朦胧睡意的双眼,出门了。她怀揣着新的调任书。尽管被无罪释放,但王玉婷已经可以预见到军需官的职位不能再做下去了,从统兵官到军需官,再到现在的新职位,她佩服自己的降职速度。
王玉婷展开调任书,边走着边再读了一遍上边的文字。骑兵队长,现在她居然沦为小队长了。新迦太基城里也有骑兵营地,不过隶属于城防军。城防军的马戈将军与那位惹人厌恶的巴尔卡家幼子同名,王玉婷对这位将军没什么印象,可能曾经见过面,但彼此不相识。另外汉尼拔有直属的骑兵队,大概一千人,不过王玉婷要去的也不是那里,汉尼拔的直属部队以富有经验的老兵为主,轮不到她。她要去的地方是城外,驻扎着几万人的军营附近有更大的骑兵营地,还有训练战马的马场。
马哈巴尔是伊比利亚所有骑兵的指挥官,现在成了她的上司。提起这个男人,王玉婷还是有印象的,一个古怪、不懂变通,三十多岁,不讨人喜欢的家伙。王玉婷几乎没见他露出过笑容,假如男人也有更年期,那么他就是更年期提前那一类。
脚趾头用力紧缩,连同脚弓与脚腕痛快地转了两圈,瞬间舒服许多。王玉婷看到了路旁的大石头,立刻三两步蹦跳过去,坐下休息了。刚出城时还可以搭上商人的马车,但这条通往军营的岔路没有商队会进入。徒步行走到这里,虽然不累,可脚已痛得不行。
“骑兵队长?骑兵队长居然两只脚走路!还好没带行李。”王玉婷揉着脚,自言自语地埋怨。她四处张望,希望能有人路过,可以帮她一把,如果那人骑着马或者有其它什么交通工具就更好了。但期望常常使人失望,什么也没有,除了寂静的树林和通往远方的路。
她叹了声气,拍了拍衣裙上的土,只能继续前进了。突然,身后传来隆隆马蹄声。王玉婷回头看见了一队骑兵正向着自己奔来,急忙躲闪路边,为他们让路。骑兵队从她身边擦过,她抬头看向马背上的骑手,全是黑皮肤的男子,像是悬浮的一股黑色狂风。王玉婷向他们挥手叫喊,希望他们能停一停。
这群人似乎没有留意到她的存在,沿着道路飞奔而去了。王玉婷仍然注视着他们的背影,期待着他们能回头,哪怕只有一人也好。
远去的骑兵队在干燥的泥路上掀起尘土,飘浮的尘埃把他们的背影模糊了,王玉婷很失望。忽然传来一声马的长鸣,一个身影穿过了空气中飞扬的尘土,往回跑来。王玉婷还琢磨着马上的人是谁,随着又一声长鸣与战马高抬的前蹄,骑手在她面前急停住了。
王玉婷抬头看清了骑手的面容,“加鲁,怎么是你?你不是在卡彼坦尼亚吗?”她既吃惊又欢喜。
马背上的青年冲着她微笑,黑色皮肤显得牙齿更加雪白,“我刚被调回来,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你需要帮助吗?尊贵的小姐。”
“别再叫我小姐了,事实上我一点也不尊贵。”王玉婷难为情地说,“我要去骑兵营地。汉尼拔把我降职成了骑兵队长。”
努米底亚青年并没有为王玉婷的不幸降职而表示惋惜,相反他由衷地笑了,微笑之上加上更深的笑容,朴实的神情更加灿烂。“这可是件值得庆贺的好事。老实说,统兵官和军需官这样的职位并不适合你,你是位有智慧的姑娘,但你的智慧不适合高官位,它们会让你变得孤立。我也要去骑兵营地,愿意和我一同骑马去吗?”
王玉婷托着下巴,假装着陷入了为难的考虑,黑眼珠狡黠地转了转,“如果我仍是统兵官,我绝不会与普通骑兵同乘一匹马,一定会把你赶下去,然后自己骑马去营地。但现在我已经是小队长了,要享受更高规格的待遇,有位专门负责控马的骑手也不错。”
“那么你的决定是……”
“求之不得!我的脚早就痛了!”王玉婷冲向加鲁的坐骑,迫不急待地骑了上去。
“请抓紧了。”加鲁提醒说。他的坐骑背上除了一条薄毯,什么也没有,不抓紧可不行。
王玉婷紧紧抓住了加鲁腰间的猎豹毛皮短裙。
努米底亚青年立刻玩笑地大叫起来,“轻点!别像上次那样抓破了!”
“上次的事是个意外!”王玉婷冤枉地叫喊。
马嘶叫着,载着两人的笑声,顺着蜿蜒的道路奔向还看不见的营地。
骑兵营地独立于大军营旁,不过这里的士兵可以自由进出驻扎了几万人的大军营,当然军营里的步兵也可以到这里来。营地附近有座马场,战马都在那里训养,骑兵们的训练也大都在那里进行。
加鲁的同伴们都已去了马场。加鲁带着王玉婷直冲入营地,王玉婷第一个要见的人是负责营地的军官。一切十分顺利,军官立刻表示要把她带去她的小队。
王玉婷谨慎地跟着军官,一切对她来说都将是陌生的,谁知道她会面对怎样的部下。加鲁并没有将人送到后就立即离开,他陪着王玉婷。努米底亚人是邻国为迦太基提供的骑兵,迦太基的军官通常不会干涉他们的行动,也不喜欢干涉这些黑皮肤的外国人。
“因为战争需要,招募了一批新骑兵,以填补前段时间被调回迦太基的军队空缺。因此你的小队是刚组建的,直属于骑兵统领马哈巴尔阁下。”军官为她介绍情况。
新组建的小队正是王玉婷想要的,没有复杂人际关系的干扰,她能更轻松地领导,而直属的性质也为她抽去了麻烦的层层上级。现在王玉婷有些期待快些见到她的手下们了。
军官在一座石头彻成的营房前停住了。他拍了拍门,木门振动着引来了开门的人。“都出来!你们的队长到了!”军官的视线越过开门的人,他向黑漆漆的房里大吼。
开门的年轻人打了个呵欠,“别看了!这里只有我,他们去了马场,说是要换马。”
“没人通知你们队长今天会到吗?换马?只有神知道你们去了哪儿?明知道队长会到,还要外出!”军官大声斥责。不过他也拿这群新兵没办法,他们依仗着自己是骑兵统领的直属部队,再加上假装新到不懂规矩,总是任性地任意妄为。
这位留下来应付军官的年轻人看了看军官带来的客人。“努米底亚人?”他吃惊地大叫起来,“你让努米底亚人做我们的队长?”
加鲁轻咳了两声,挤弄眼眉,告诉年轻人认错人了。年轻人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又看向努米底亚人身旁的人——一名女孩。
“女人?”他更加吃惊地大叫,“我宁愿要努米底亚人!”
“这是上面的意思,不许反对!”军官近乎吼叫地大声喊道。似乎只有以大音量才能压制住年轻人对军官极不尊敬的语气态度。“好了,我该走了。剩下的事交给你。”他对王玉婷说。像是要尽快远离一群疯子,迅速离开了营房。
没有了挡在中间的军官,王玉婷与年轻人面对面了,这是她见到的第一名队员。这名二十多岁的青年斜靠着门框,双手交错环抱胸前,眼皮懒散地半搭着,似乎像是看着她,但又似乎不是。
“你叫什么名字?”王玉婷问。
“明达斯。”年轻人懒散地回答。
“好,明达斯。我叫王玉婷,现在是你的队长。”王玉婷微笑着作自我介绍。
不过她的热情却换来了冷遇,明达斯没有对上任的队长表示出热心。“我已经知道你是队长了。”他冷淡地说,“而且我还知道,其余人回来后看见队长是个女人,一定会发疯。”
“那就让他们发疯!”明达斯的语气让她的心里突然冒出怒火,但她又立即把火焰压了下去,“明达斯,你是哪里人?”
“不确定。”年轻人懒洋洋地回答,“小时候时常搬家,去过很多地方,在哪儿出生已经忘了。不过我在以弗所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他又打出了呵欠,“我很累,需要休息。他们可能会晚些时候回来,你要在外面等,或者进屋,随你。”他拖着脚步进屋了。
“什么态度!”王玉婷冲着被关上的大门埋怨,而且只能小声埋怨,她不愿上任第一天就被怨恨。
“似乎很不好对付?”加鲁笑着说。他的笑对她饱含着信心。
王玉婷叹了口气,狠狠地咬咬牙。“加鲁,能送我回城吗?我要回去拿我的行李。就不信,压不住他们!”
“乐意为你效劳。”加鲁的拳头捶上胸前,如同给最尊敬的首领行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