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剥开牛肚,取出内脏,血淋淋的双手在脏器间摆弄。祭司仔细观察着脏器的状态,看了好一阵,向身边的西庇阿摇头。
不是吉兆。“再牵头牛过来!”西庇阿下令。
“西庇阿,这已经是第三头牛了。你不能向神强求征兆。”祭司不同意,更有些对诸神的恐惧。
“他们必须给我胜利的预示。”西庇阿倔强地说,“我一直都是受神眷顾的,无论何时都是。必须让所有人看到此时此刻,诸神依然在我这边。”
“你累了,西庇阿。去休息会儿!天快亮了。难道没有神的启示,你就不能取胜了吗?”赵弄潮知晓西庇阿紧张。这种紧张感并非来自敌人的强大,而是来自对敌人的重视。
西庇阿显出了倦态,“我一直以来都受着神的眷顾,他们给了我好运,明天也依然如此吗?”
“当然,西庇阿。诸神都看着你,他们会引导你走向胜利。”赵弄潮对此很有信心。
“或许我无法凭实力战胜汉尼拔,只有依靠运气了。”西庇阿自嘲地冷笑。
“运气是为有实力的人准备的。你见过哪一个懦夫依靠运气成为英雄了?西庇阿,回忆你的每一次胜利,它们是靠运气得来的吗?”赵弄潮鼓励说。
军营里闹了起来,陈志跑来找到他们,“普布利乌斯,马西尼萨来了!”
西庇阿先是一愣,之后眉头抬动,惊喜之色不禁流露。
“诸神依然眷顾着你,不是吗?”赵弄潮说。西庇阿已经等不及要见马西尼萨,跑了出去。
他真的没料到马西尼萨会来,虽然早已与他约定带着军队来会,共同对付迦太基人,但算日子,马西尼萨应该过几天才会到。决战日提前,却没有马西尼萨相助,让西庇阿底气不足,现在马西尼萨居然突然出现了,确实是个极大的惊喜。
由于赶路,马西尼萨很疲惫,但见到西庇阿,一下子便恢复了精神。
两人友好地拥抱,西庇阿感激地说:“马西尼萨,我的朋友,你居然提前赶来了,是神让你加快步伐的吗?”
“是你写信催我快点赶来的,所以我这几天都没休息。你催得很急,我怕出了变故。”马西尼萨回答。
西庇阿觉得奇了,“我没有写信啊!”
“是吗?那么这封信……”马西尼萨立刻叫人拿出西庇阿的信。
看了字迹,西庇阿笑了,“不管它是谁写的,他帮了我大忙!这个人一定能预知未来,居然数天前就知道决战会提前了。”西庇阿没仔细看内容,随手把信给了赵弄潮。
“为什么提前决战?”马西尼萨问。
西庇阿只是叹气,“原因太复杂了,以后我会告诉你。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安排天亮后的战术!有你在这里,我对取胜的信心更足了。”他信任地拍了拍马西尼萨的肩,与他并肩而行。
众将校跟上他们。陈志瞥了眼赵弄潮和他手中的信,他已经明白了。
赵弄潮紧握着信件,西庇阿把它交给他处理,赵弄潮已不打算留着这东西。这封信是他写的,当时他并不知决战会提前,只不过他知道决战在哪一天而已。算日子,马西尼萨可能赶不上,所以他以西庇阿的名义催促。这是封冒名信,以他的顾问身份,绝不允许利用将军的名义发号施令,但它帮了西庇阿的忙,所以西庇阿没有追究他的冒名责任。赵弄潮深知责任重大,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可以秋后算帐的把柄,他感谢西庇阿把它还给了他,转身回到祭坛附近,冒名信在火中化为灰烬……
扎马平原平直的地平线下渐渐浸出亮白的光。军号低沉吹鸣,由弱渐强。
赵弄潮听见了号角声,赶紧将手中剩下的书信及各类文件投入火中。他整了整衣袍,回到人群中。整座军营已经醒了过来,人声鼎沸,战马鸣叫。
仆人一脸着急,总算看见了赵弄潮,拉住他,要给他换装。军队马上就要出发了,时间紧迫,赵弄潮边走边脱下托加袍,进了帐篷,又脱下底衫,套上件粗衣布。仆人为他穿上皮甲,系紧绳带。出了帐篷,已经有人牵来了马。赵弄潮不习惯骑马,但今天他要到战场上去,不得不骑。如同坎尼会战时,他出现在战场上一样,如今的扎马会战,他也要亲眼目睹。
扶着奴隶的肩,踩上奴隶的大腿,他翻上了马背。
“你也要上阵杀敌吗?”陈志骑着马,从他背后绕了上来。
“不。我喜欢目击大事件。”赵弄潮回答。陈志的语气明显有讥讽之意。
“是啊,差点忘了。你用不着亲自上阵,随便说几句话,想了计策,就会有无数人丧命了。”陈志向他点头,表示敬意,“我还要去组织我的骑兵部队,不和你多说了。今天你打算跟着谁行动呢?”
“反正不是你。”
“那样最好。我还要指挥战斗,没法照顾你的安危。你对自己的什么计划?”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究竟想说什么?”赵弄潮感到蹊跷,陈志很少主动与他对话。
“给马西尼萨的信是你写的,对吗?”陈志凑近他耳边,小声问。
赵弄潮沉默了一小会儿,承认了,“是我写的。但我没做错,如果我没有那封信,马西尼萨今天不可能赶到。”
“上边西庇阿的印章也是你盖上去的?”
“没错,我的确借用了他的印章。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你应该更清楚!普布利乌斯对你私用他的名义和印章一事,不太高兴。虽然这次你做对了,但将军的权力是不能随便动用的,特别是私自动用,哪怕他十分信任你,也不能这样干,你在利用他对你的信任。你怎么能未经他同意,就替他下调动军队的命令呢?调动军队不是拿取私人财物,如果你拿走的是普布利乌斯的私人物品,他把你当朋友,绝对不会介意,但将军的权力另当别论。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你今天做对了,明天做错了呢?”
“不用你教育,这个道理我懂,可我当时无法向他说明情况。我该怎么对他说呢?告诉他,与汉尼拔的决战会比预想中来得快,必须让马西尼萨以最快速度赶到这儿。怎么说服他?他反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该怎么答?对他说,我是从两千多年后的历史书上看到的吗?”
“听不听在你。我只是来提醒你,多行不义必自毙。好自为之!”陈志说完,快速远离。
“多谢提醒,不然我还不知道西庇阿对我有意见。”赵弄潮对着陈志的背影小声说,哪怕对方已经听不见了。赵弄潮低头思索,眼中闪动着冰冷的火花。
平坦的大地快要被近十万人压塌了。呐喊震天,有来自罗马人的,也有来自对面的。西庇阿骑着乌黑油亮的战马,在军阵中穿行,火红的披风使他特别显眼,哪怕最后一排士兵也能看见。他面向全军,发表演说,每说一段,数万人便发出如雷吼声。尽管后排的士兵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也被前排的气氛所感染,仿佛要让他们的将军听见似的,呐喊声更甚于前面。
“我军气势如虹,此战必胜!”身处最后一排的赵弄潮感受到罗马人的士气,不禁感慨。他望了眼军旗上顺风飞扬的飘带。军旗的飘带式样只有那几种,但今天的军旗与坎尼时完全不同,他记得当年坎尼大战时,罗马人的军旗逆着风。
突然,亢长的号声响起,振奋了所有人的精神。声音来自对面,迦太基人率先进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