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罗马时,陈志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罗马人从城门外开始,便簇拥着他,向他们欢呼,还有很多人不断追问现在迦太基的情况,以及询问西庇阿的近况,这导致他至少花了三个小时才走到元老院门外。陈志很清楚,他只是西庇阿的副将而已,如果是西庇阿本人回来,盛况一定更加空前。
元老们等得不耐烦了。陈志进入议事厅,立刻向他们陈述目前的局势。他感到,与外面人民的热情相比,元老们明显冷淡得多,特别是当他向元老们说明西庇阿已经与迦太基订立了和约,展示西庇阿给出的条件后,许多元老阴下了脸色,包括一些曾经支持过西庇阿的元老,他们似乎不喜欢这个和约。元老们回复陈志,是否批准它,他们需要讨论,请他回去休息。
陈志感到事情不顺了,但他不喜争辩,也觉得没有争辩的必要,于是听从元老的安排,回到了他在罗马的住宅。
利略家的家奴们早听说少爷要回来了,忙着准备宴席,陈志回来后吩咐他们简单弄些吃的就行了,他今天很累,也不想会客,把拜访者都推掉。他进了自己房间,倒上床就想睡。
不过他睡不着,闭上眼,脑中便浮现出元老院中的情景。元老们冷淡的面孔给了他很深印象。陈志担心起来,西庇阿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按道理他们应该高兴才对。或许是自己礼数上没有做到,冒犯了他们,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在元老院作陈述。
这时,利略元老回来了。陈志坐起来,出门迎接。
“会议这么快就结束了吗?讨论的结果怎么样?”陈志掺扶老人,把他扶进屋。
元老似有深意地拍了拍他背,把人都遣了出去。陈志扶他坐下,关上了门。
“盖乌斯,你能告诉我西庇阿他在想什么吗?他提出的和约便宜了迦太基人,元老院不会批准的!”利略元老说,“你走后,元老们很生气,他们想要西庇阿重新与迦太基谈判,如果西庇阿不知道怎么谈条件,他们会派人过去帮他,或者重新开战。现在汉尼拔已不在意大利,我们不缺军队。”
“普布利乌斯不会修改和约内容。”陈志说。他临行时,西庇阿告诉了他让步的底线——和约内容一条也不能改,元老院必须批准。陈志因此才感到任务艰巨,西庇阿的底线太高了。“他的脾气我们都清楚,只要是他决定的事,一定要达成。如果元老院派人去重新谈判,只会使事情变糟,他会把元老院派去的人赶走。”
“我怎么不知道他的脾气呢?我看着他长大。”元老说,“以前他年纪轻,元老们可以让着他,现在他早成年了,而且是已做过执政官的人,该懂事了!为什么还这么倔强?他为什么要给迦太基这样宽松的条件?”
“他就是这么与迦太基人谈的,他的很多想法都不会告诉别人,但他的决定没有出过错。”陈志呼气,“父亲,想想办法,帮他一把吧!”
利略元老无能为力,眉头深锁,“不是不帮他,我至今仍站在你们这边。但是西庇阿得罪的人太多了,他太傲慢,太任性,甚至把许多帮助他的人赶到了敌对面。还记得加图吗?从前的财务官。现在他与西庇阿的反对派走得很近,据说他掌握着西庇阿的罪证,就等着发难的时机。等到战争结束,罗马不再需要西庇阿的时候,他就危险了。”
“罗马怎么会不需要普布利乌斯?”陈志没想通,不懂元老这话什么意思,“他的确很有脾气,可这正是他可爱的地方。我看见大家爱着他,人民喜欢他。他为罗马立下了前所未有的功绩,而且他还很年轻,以后一定大有作为。”
“可是他不受控制。”元老遗憾地说,“他是个天才,但一个不听话的天才是极度危险的。为了他,罗马的法律一再受到挑战,连竞选执政官的法律都被废除了,直到他卸任才恢复。元老院很怕他。”
“为什么怕他?”
元老拉住陈志的手,语气警惕,“怕他做独裁者,推翻共和国。”
“不可能!普布利乌斯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我也相信他没有那种心,可是别人不相信。他拥有人民的爱戴,还有军队的支持,他藐视元老院,藐视罗马的法律,凭着声望和功绩为所欲为。他那样高傲自负的人,同时手握大权,让谁看了都会认为这是个潜在的独裁者。只要他想跨出那一步,即使不能推翻共和,也能动摇这个国家。”利略元老忧心忡忡,“所有独裁者都是从人民的爱戴中诞生的,西庇阿正浸泡在人民的爱中。有时我真为你担心,元老院终将无法容忍西庇阿,而你与他又是好朋友,你会受到牵连……”
“不会,普布利乌斯不会走那条路。他看起来冲动,其实心思细密。”
“那么明天你打算怎样回答元老院呢?”元老问,“当元老院拒绝批准和约,你打算将西庇阿的本意告诉元老们吗?对他们说,西庇阿不同意修改任何一条和约内容。这样做只会激怒元老院。”
陈志也想到这点了,咬着唇,这的确很难办,“我也不知道。普布利乌斯不允许修改和约,而且一定要元老院批准。他一步不让,根本没法谈。”
“如果这样,那么元老院将考虑找人替换他。他的代执政官任期正好快到了,元老院只需要拖上一段时间,等到他任期结束,立刻把他召回罗马,同时派听话的人接替他。”
“那怎么办?”陈志没想到还有这招,“如果和约没达成,普布利乌斯不会回罗马,那么……那么就会变成……”
“对,西庇阿可能会抗命。假如他这么做了,元老院更有理由整治他了。”利略元老说,“甚至我还能预计到更坏的结果——军队会拥戴西庇阿。有传闻说他对士兵很好,经常私下给他们发补贴。仅凭‘收买军队’,就够判他死罪了,只不过没人捅破这个公开的秘密而已。相信在他的煽动下,军队会站在他这边。这样国家就危险了。”
“他不会这么做,他爱罗马。”
“是的,我相信他,所以我才把元老院的态度明明白白告诉你。盖乌斯,我的儿子,明天你的答复很重要,几句话就可以影响一个国家的命运,改变你朋友的一生。是要激怒元老院,还是让元老院安心,你来选择。”
“你这样说,我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陈志倍感压力。西庇阿把重任交给他,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对这些政治上的事毫无经验。“我不能说谎。我不能说普布利乌斯同意修改和约。这样做既欺骗了元老院,也背叛了朋友。”
利略元老见他十分为难,只得无奈叹气。他这个养子太单纯了,根本不能继承他的政治衣钵。元老心里开始打算,应该为他另谋出路,既然他不适合政治,就让他远离政治。
第二日,陈志接到了来自元老院的邀请。面对一个重要会议,陈志对使者撒了谎——他说自己病了。
元老院宣布,暂不批准西庇阿的和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