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河旁的小战斗尽管没有达到王玉婷期待的结果,不过她依然因这场小胜利而受到褒奖,而且感冒也因大汗神奇地好转了。有几个罗马兵侥幸逃走,相信西庇阿执政官很快会知道迦太基大军的动向,一场大战可能即将降临。会有怎样的战斗并不是王玉婷所关心的,战斗的规模大小对她来说就是人多人少而已,大战斗反而比较轻松,至少轮不到她思考战术,不需要费神。
当下眼前关心的是个人声望的提升。她发现,一场胜利后,她在骑兵队里的威信不可同日而语了。从前这些人只把她当作小姑娘,甚至名义上的队长对待,但现在人人都注意她的意见。王玉婷很高兴见到这样的变化,那句人们挂在嘴边的“队长说”使她特别感到满足。
巴克尔从军医的住所回来了。额头和手脚上的伤口已做了处理,他是这场战斗中负伤最多的人,同时也是杀敌最多的,他的勇敢受人敬佩。他一进入帐篷,掌声立刻响起,献给勇士。巴克尔对每一位称赞他的队员回以笑容,但对明达斯除外,除了冰冷而带怨气的眼神,什么也没给他。
王玉婷从其他人口中了解到两人冷战的原因。巴克尔的伤大多因为明达斯而受,明达斯在战斗中频繁失误,甚至差点让巴克尔丧命。如果是个无能的人,没有人会计较,但明达斯无论在训练中还是在与凯尔特人的战斗中,表现都非常不错,唯独对付罗马人时变成了笨蛋,总让人不得不去想,他是否是故意的。王玉婷身为队长,她认为自己应该去调解两人的关系,但当她想要说话时,帐篷里却充满了另一种喜悦,有人吹起口哨,受欢迎的人到访了。
少女小心翼翼地把头探进帐篷,细致的五官微妙地配合,露出迷人笑容。“大家都在这儿吗?”海伦娜连话语中也听得出笑声。她每晚会到王玉婷的帐篷里帮忙,作为女队长帮助她进入军队的回报,也是她的工作之一,她有责任照顾好这位唯一的女性军官的生活。
“是海伦娜来了!”
帐篷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海伦娜,今天多坐一会儿!”
“海伦娜,帮个忙!你看我的衣服又脏又臭。”
有士兵翻出了脏衣服,由于它们长期被当作枕头使用,已被挤压到了不成形状。一个士兵这样做了,其余士兵纷纷效仿,帐篷里立刻弥漫着难闻的异味。
王玉婷捏住鼻子,声音像对着一只陶罐说话,“给我收起来!自己的衣服自己洗!你们想累死海伦娜!”
“算了,队长!你叫他们自己洗,那不是把衣服给毁了?”德尔非风趣地说。
“洗衣谁不会!我在进入军队前可是专职洗衣工!”王玉婷提起过去的事总带着自己经历过而别人没有的骄傲感。
不过士兵们听见她的自豪话语却发出了阵阵笑声。丑事总是比光荣的事传得快。王玉婷从前洗丢了多少件衣服,给别人陪了多少次礼,他们甚至比王玉婷本人更清楚。
海伦娜可爱的笑声也在其中。“我们的队长可是远近闻名,现在洗衣的妇女们提到她的名字时还会发出惊叹呢!桑德拉对我说过,她至今仍没弄清玉婷小姐洗衣的方法。”
笑声越来越大,王玉婷感到窘迫。“没洗衣机,叫我怎么洗?”她难为情地咕哝。“好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尽管累死这个女人!”
队长同意了,士兵们立刻把衣物抛向海伦娜。海伦娜应接不暇,只接住了头几件,其余的不是落在了她身旁,就是直接落在身上,从头顶落下,罩住了身体。
“这么多?”海伦娜把散落一地的衣服聚拢起来,足足有小半个人高。士兵们安慰她,他们不急着要。对他们来说,只要把这些东西交给了别人,自己身上这套在坚持穿几天也没关系。
海伦娜叹了叹气,或许自己刚才应该站在王玉婷这边,拒绝他们。“我没想到有这么多。这样,我去办件事,回来的时候就把它们带走。”
“你生气了?”立刻有士兵敏感地问。
王玉婷的心底升起一股淡淡的妒意。前两天,她患了严重的感冒,也没见有人敏感地关心一下,人漂亮果然世界不一样。
“是真有事。”海伦娜微笑着提了提身边的篮子,“我还要去给俘虏送饭,就是你们抓住的那个罗马人。回来的时候我就用空篮子装你们的衣服。”
“海伦娜,给俘虏送饭的事什么时候由你来做了?”明达斯好奇地问。他总是充满好奇。
海伦娜没有流畅地回答他的提问,她的话语哽在了喉咙里,“我……我请求总管让我负责他的事。”
“为什么呢?还嫌自己要干的活儿不够多吗?”
“因为……是因为……”
“原本负责送饭的家伙生病了,海伦娜与他很要好,所以请求总管让她替他干活。海伦娜,你的心思我会不知道?”王玉婷为她解了围。海伦娜连连点头。王玉婷已经猜出她的意图,她想借机接近那个罗马人,向他打听一直以来念念不忘的罗马情人的消息,那个薄情人是执政官的儿子,应该不难打听。难怪海伦娜会这么高兴,内向的她今天说了许多话。
离开骑兵们的帐篷,海伦娜提着篮子走向关押俘虏的地方。
这里靠近营地中央,却冷静得带着点死寂。死气沉沉的灰色帐篷外只有四名守卫围着火堆闲聊,除了他们,没有人愿意出现在这里,别人也不被允许靠近,海伦娜正好是愿意,也被允许的人。
帐篷里没有灯,来自外部的光线透进少许,使人可以隐约看见有人躺在地上。海伦娜安静地放下食物,按理说她的工作就这样便该结束了,可海伦娜没有离开,她看了看守卫,他们仍围着火堆。
“你好……我叫……”她鼓起勇气开了口。
“小姐,你的拉丁语发音太蹩脚了,杂带着外国口音。不过比起我见过的其他说拉丁语的外国人,还算不错。”躺着的俘虏不顾海伦娜要说的话,说他自己的。
第一句话就被打断,海伦娜有些不知所措了,预想中沟通应该很容易的。“我很久没说拉丁语了。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你会失望的,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
“不,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试探的人。这个人你应该知道,他叫普布利乌斯-科尼利乌斯-西庇阿,是西庇阿执政官的儿子,他也应该在军队里,和父亲在一起。”
“你问他吗?”俘虏的话顿了顿,他始终背对着海伦娜。黑暗中,感觉到他挪动了身体,把脸隐藏得更深。“我听说过他,不过我们不相识。你问这个干什么?”
海伦娜羞涩地垂下了头,“他现在好吗?”
“好。每天都很快活,跟从前一样,与损友玩乐,欣赏美丽的姑娘。”
“是吗?那就好。”海伦娜露出欣慰的笑容。她抿了抿下唇,“你的声音,很像他。”
“我可不这么认为,小姐。”罗马人急忙否定,“我与他完全不同。听外国人说话总有这样的错觉,很难听出他们的声音有什么不同。”黑暗中的罗马人动了动身体,“不过,你的声音也很耳熟。”他站了起来,想看看这个说拉丁语的少女究竟是谁,但他回头时看到的却是突然闯入的卫兵。
“将军阁下现在就要审问你。”卫兵发话说。
海伦娜看见罗马人坐起来时,心中莫明波动,她不认识他,却又感觉无比熟悉。可就在他要转身时,四名卫兵出现在身后,推开了她。海伦娜跌倒了,她站起来,看见卫兵和另两名守卫进入了帐篷,将军的卫兵来带走俘虏,接下来的事她管不了了,至少俘虏被带出来的时候她可以看看他的模样。但海伦娜此时却发现了另一个熟悉的人——明达斯,王玉婷属下骑兵队的士兵,他远远地朝这边来了。
“你发什么愣?这里没你事了,快滚!”守在帐篷外的守卫凶狠地对她大喊。
他们凶恶的声音让海伦娜害怕,姑娘战战兢兢地望了帐篷一眼,走进了路旁的黑暗中。
她频频回头,想看看罗马人什么时候出来,但她没有等到,却看见明达斯来到了帐篷旁。明达斯时常带着如朝阳般的笑容,对两名守卫也不例外,他向他们打招呼,两名守卫不会拒绝别人的友好,三人像朋友见面般热情问候。
海伦娜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来这里,是因为自己没及时回去,王玉婷派他来找人?纳闷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了足以令她终身难忘的一幕。一个守卫像是被丢弃的装满石头的布袋,重重倒下了,红色鲜血从他的脖子里喷涌而出,血流到地面,迅速形成个小小水洼。另一个守卫被突如其来的画面吓呆了,他颤抖着面部肌肉,可能想喊叫,明达斯没给他机会,短剑划过他的脖子,气管被割断了。两个士兵连声音也没发出就成了死尸,杀死他们的人前一秒还带着朋友般的友善。
明达斯没看这两个家伙一眼,提着滴血的短剑,大步跑进关押俘虏的帐篷。
海伦娜摊倒在位于黑暗中的帐篷背后。她捂住嘴,仅存的理智告诫她千万别出声,双腿突然软弱无力,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但她明白不能留下。她艰难地爬行,眼里充满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