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米尔卡是位非常懂事理的商人,第二次拜访时预备了两份礼品,一份给军需官王玉婷,另一份给王玉婷新认识的好友小汉诺。尽管小汉诺没有担任任何职务,但他的出身不允许别人轻视。与木材商的交易很快谈成了。这个狡猾的商人抓住适合的时机,趁机打听议长女儿安娜特的消息,他想借机认识这位闻名的女性,王玉婷了解他的用心,拒绝了他的请求。
“阁下,希普塞尔先生请求与您见面。”军需官助手达巴尔向他的长官通报。
“希普塞尔?我不记得约了这个人。”王玉婷想了想今天即将会见的商人名单,不记得有这样的名字,“他是做什么的?”
“经营小麦、酒类,各类食品生意。他没有预约,来到新迦太基后,临时要求见您。”达巴尔回答说。
“这怎么可以呢?”王玉婷大声反问。她是商人们都想见上一面的军需官,所有想与她会面的人必须几日前向她提出请求,经过她与助手的挑选,才能定下见面时间,不是谁想见,随时就能见到的。“叫他回去!如果想谈生意,必须耐心等待!”
助手达巴尔没有积极执行长官的命令,而是轻声咳嗽一声,以提醒的口吻说:“请您最好与他见一面。这位希普塞尔先生与三十人委员会的议员阁下关系密切,就算是将军们,对他也保持着尊敬。”
三十人委员会?这个名称王玉婷再熟悉不过了。安娜特的父亲同样是三十人委员会中的成员,刚到迦太基时,陈志就因殴打三十人委员会里某位议员的儿子,而弄得全小队进了监狱,如果不是汉尼拔与安娜特帮忙,他们恐怕早死在地牢里了。
“让他进来!”王玉婷考虑了一会儿,最终同意了会见。
希普塞尔是位年近中年,三十五、六岁的男子。难以想象,他是一位商人,他没有显尽富贵的紫红色衣裳,以一身朴实的布衣面见可以让他发财的人,他也没有其余商人们和蔼到僵硬的堆笑,从进门时起,至始没有露出半点笑意,严肃到像是王玉婷的长官,特地来巡查工作状况。他进屋后,站到了王玉婷面前。
这个家伙让王玉婷本就反感的心情变得厌恶了。一位趾高气扬的商人,王玉婷决心拒绝他提出的任何买卖。
两人相互对视,沉默了一阵,希普塞尔突然说:“你不请我坐下吗?”他的头微扬,眼珠却往下盯住军需官。
商人们见到军需官,通常会小声询问“可以坐下吗”,但这家伙居然要求军需官“请”他坐下,放肆到了极点。王玉婷当即想把他赶出去。她瞪了眼面前的椅子,“坐!”
商人冷笑地哼了一声,坐上了椅子。
“有什么事?”王玉婷恼怒地问。
希普塞尔依然微扬着头,放低目光,傲慢地注视王玉婷,“没有特别的事。我刚到新迦太基,听说希米可退休了,军需部换了新人,所以来向新上任的长官打声招呼。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希普塞尔,三十人委员会里的塞德巴尔议员是我的姐夫。”
塞德巴尔不就是他们在迦太基城里得罪的那位议员吗?王玉婷抽动了眉头,那老头儿的儿子令人讨厌,小舅子也不见得是好东西。“久仰大名啊!其实我与议长阁下的女儿非常要好,安娜特的名声你应该知道的。”
“是的。她比你更有名。”商人轻轻地说,带着轻蔑的笑,“既然是自己人,就不用太拘束了。无关的人可以离开了。”他看了一眼军需官助手,显然他了解军需部里谁为议会办事,谁向巴尔西德党效忠。
王玉婷留住了准备离开的达巴尔。“达巴尔是我的助手,他有协助我工作的义务。我们谈论的内容会涉及到阴谋吗?有什么东西他不能听?”
“当然没有。其实我手里有一批面粉需要出手。”
“原是依然是为了谈生意。”这次轮到王玉婷冷笑了。不管这个议员的小舅子多么傲慢,哪怕对她无限鄙视,终归逃不过金钱,一旦提到谈生意,那么主动权就回到了她的手中。
她摸了摸脖间蓝宝石项链的晶莹珠子,“凡是需要谈生意的商人必须有预约,而且必须带来货物样品,你懂吗?”
“不能为我例外吗?我与普通商人不一样。”希普塞尔稍稍降低了傲慢的语调。
“恐怕不行。”王玉婷又玩耍着手腕上的黄金与黑曜石相间的手镯,“一切必须遵照规矩。规矩您不可能不明白?”
希普塞尔平视王玉婷,留意她的一举一动,点了点头,“是的,我明白‘规矩’。”他突然站起来,离开座椅,转身步出了房间。
“没礼貌的东西!连告辞也不说一声!”王玉婷如同胜利者般大喊,希普塞尔离开的那一刻她几乎快笑出了声。
助手达巴尔却反而增加了脸上的忧虑之色,“您不应该让他生气。”他甩下一句话,立刻追了出去。
“希普塞尔先生!希普塞尔先生!”达巴尔追上已快离开军需部的商人。“玉婷阁下与您开玩笑呢!她是位风趣的长官。”他向希普塞尔解释。
商人停下了脚步,回头对助手说:“她的幽默无法令我发笑。我明白她抚弄项链与手镯的含意,从来没有任何军需官向我索求过礼物,以前希米可对我的交易要求全是无条件接受,她居然要我送礼?一个卑微的军需官不配接受我的馈赠!”希普塞尔瞪了眼助手的身后,转身离去了。
达巴尔好奇希普塞尔怒瞪的是什么,回头发现了王玉婷。女军需官跟着助手,听见了商人气愤的话。
王玉婷怒视希普塞尔的背影,没有话语,也没有怒吼,只是长久地看着。直到他消失在门外。
“阁下,外面有个女人自称安娜特的侍女,有急事想见您。”军需部里的工作人员趁着王玉婷出来的机会,赶紧向她通报。
王玉婷的愤怒还没有消除,听说是安娜特的侍女要求见面,一定是发生了紧急的事。王玉婷立即赶到了门外。军需部大门外的女孩有一张她时常见到的面孔,的确是安娜特的侍女。
女孩见到王玉婷立刻凑到她的耳边。侍女几句耳语后,王玉婷脸上剩余的少许怒气甚至出现了变化,“你说我爸爸被汉尼拔请去作客了!”王玉婷惊讶地急呼。接着,她竟然感到了恐惧。汉尼拔这么快就要追究她的所作所为了吗?
巴尔卡家的花园里摆放着桌椅,仆人将淡黄的饮料倒入银杯,另一名仆人用白银铸成的夹子从碟子里夹出冰块放入客人与主人的杯中。侍女端来点心,五颜六色的糕点把铺着素白毯子的桌面装点出了色彩。
王重阳握住银杯,里边的冰块冒出寒气,凝结杯壁的小水珠浸湿了他的手心。王重阳注视着眼前的金发男子,他的心思使人捉摸不定,唯一可以确认的,不会是好事,而且必定与他的女儿有关联。
“为什么这样拘束呢?我们可以如同以前那样平等地畅谈。”金发男子平静地说。
王重阳立刻握紧了杯子,他必须小心应付,不能让对方抓住王玉婷的把柄。“能得到汉尼拔将军的单独见面,我万分荣幸。您是为了我女儿的事而召见吗?她是个莽撞的傻丫头,如果惹您生气,我代她向您道歉了。”
“你猜得很对,我正要与你谈谈你女儿的事。不过她没有给我带来烦恼,相反,她在军需官的职位上干得非常出色,商人们对她的评价相当高。”汉尼拔微笑着说,“当初我任命她接替军需官时,就是为了让她多与人接触,得到锻炼和启发,现在效果非常好,看来用不了多久我将会对她重新委派职务了。”
“很难得听见有人得到您的称赞。或许她干得真的不错。”王重阳勉强笑了笑。自己女儿表现怎么样,他这个做父亲的会不了解?汉尼拔也不是傻瓜,事实怎样他是清楚的。
“她是你的女儿,父亲应该信任女儿的能力,不是吗?”汉尼拔品尝着饮料,阳光透过树叶空隙,照上他的金发,头发立刻反射出炫目的光彩,“我听说她最近交上了好友,这件事你知道吗?”
王重阳故意愣了愣,他借机分析汉尼拔的提问。如果提到王玉婷的好友,可能是指安娜特,但汉尼拔却强调了“最近”,安娜特与王玉婷的关系许久以来就已被人熟知,最近认识的只有那位名叫汉诺的孩子。“您是说汉诺吗?我女儿时常提起他,他们的感情很好。”汉尼拔显然已知道了实情,王重阳只能承认。据说那孩子与汉尼拔有血亲关系,使得王重阳更加警觉了。
汉尼拔没有如王重阳预想中地评论孩子间的友情,以及怀疑王玉婷的动机。他似乎非常高兴,觉得这是件好事,“汉诺平时没有朋友,因为身世原因,许多人不会轻易靠近。我很担心孤独会改变孩子的个性,幸好事实证明是我多虑了。他是个可怜的孩子,你愿意听他的故事吗?”
“虽然不太礼貌,不过我愿意了解。”王重阳知道愿不愿意的决定权已不在于他的意愿了。
鼻中轻叹出气息,汉尼拔显得有几分无奈,“他的母亲是我的姐姐,哈米尔卡骄傲的大女儿。当我还很年幼的时候,迦太基在与罗马的战争中战败了,为使神继续保护迦太基,议会决定按照古老的习俗,以男孩祭祀摩洛神。父亲的政敌们把我的名字写上的祭品名单,祭司们来到我家,要带我走,父亲冒着被控渎神罪的危险阻拦祭司,四周全是敌人,奴隶们不被信任,是姐姐抱着我,冒险从后门逃走,逃出了迦太基城。”
“真是伟大的父亲和伟大的姐姐。危难时刻,只有至亲是可靠的。”王重阳感叹说。
汉尼拔继续他的述说,“姐姐是位集善良、温柔与勇敢于一身的优秀女性,但她很年轻就去逝了。她留下了一个孩子,就是汉诺。”
“后来呢?”
“我父亲征战伊比利亚,却在战斗中牺牲,那时我与弟弟们还是不懂事的少年。突然失去领袖的巴尔西德党被政敌打压,陷入了混乱,这时候姐姐的丈夫哈斯德鲁巴成为了新领袖,他控制住局面,不仅稳定了派系的地位,更让巴尔西德党不断壮大。他教会我许多东西,让我在军队中锻炼,指导我怎么样与阴险的政敌周旋,他代替了我们的父亲,教育我们成人。”
“他真是一个好人。我听说,他是遇刺的……”王重阳低头轻语。那位将军的不幸,他早已听说过,但却从没有把他与王玉婷新结交的少年联系起来。
“汉诺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我已决定培养他成为优秀的人,所以……”汉尼拔突然直视王重阳,“如果让我知道,有人胆敢伤害他,无论那人拥有怎样的身份,我绝不会饶恕。”
“那是当然!换作是我,同样绝不饶恕!”王重阳激动地怒喊,认为伤害这样的孩子是件伤天害理的事。可他的心里明白,汉尼拔在通过他警告他的女儿。他忽然感到,王玉婷正在挖坑,然后填上土,将自己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