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赛利亚的小小港口现今被罗马战船挤满了。这个高卢南部,濒临地中海的小城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罗马人,两个罗马军团驻扎在这里,他们的领导者来自光荣的西庇阿家族,今年的执政官——普布利乌斯-科尼利乌斯-西庇阿。
已经四十多岁的西庇阿执政官没有带领军团贸然前进,他谨慎地选择了位于罗马与伊比利亚之间的希腊人后裔建立的马赛利亚,在这里停止了行军。他派出一支支侦察小队,密切关注着迦太基人的动向。
“迦太基人已经翻越了比利牛斯山。”执政官的副将,同时也是他的弟弟的格涅乌斯毫无预告地推开营房大门。他进门的第一句话已显现了情况的紧迫。
这是侦察的骑兵队发回的第一个消息,它令人大吃一惊。迦太基军队的踪迹第一次被掌握的时候,他们居然距离马赛利亚如此靠近了,用不了半个月,罗马人将看到迦太基人的旗帜。
侍从为执政官拿来了羊皮地图,在桌面铺展。执政官的笔尖立刻在羊皮上打下记号。“非常快。看来哈米尔卡的儿子急着与我们战斗。他们有多少人?”
“九万步兵,一万两千骑兵,还有三十多头战象。”格涅乌斯回答说。
“可我们只有一万步兵,骑兵才七百!”执政官无奈地轻叹,但随及附带的笑容立刻证明了他的无奈是何等虚伪,他只是与他的兄弟开玩笑,“十万对一万?想以人数压倒对方?哈米尔卡的儿子也不怎么高明!”西庇阿执政官的目光移向了身旁,投向一位青年,“你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吗?想想你是怎么为我形容他的,你认为汉尼拔是罗马的大敌。”
执政官身旁的青年非常年轻,大约十多岁年纪,黑色卷发,披着白色短斗篷,只是个骑兵队长。青年不以为然地说话了,“父亲,如果仅凭这点就轻视敌人,那么只能说明你是个蠢才将军!你认为敌人也应该只率领一万人,同我们进行一对一公平决斗才算是有实力吗?”
老西庇阿的手指关节重重敲在了桌上,他的儿子居然把充满无限蔑视的“蠢才”一词用在父亲身上,而且当着其他人的面。不过他没有扩大怒火,他的儿子平时面对诸神时也同样轻蔑,父亲已经习惯了。“任何一位优秀的将领面对敌人时,没必要动用比敌人多出十倍的兵力,除非他想在消灭敌人的同时把沿途经过的地方都给歼并了。但事实上汉尼拔没有这么做,否则不可能这样迅速。亲爱的儿子,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卷发的少年沉默不语,可能他感觉到了父亲的愤怒,不愿进一步激化情绪而选择了不语。
“普布利乌斯,你应该学会尊敬。你很聪明,可是蔑视旁人的态度让所有人都厌恶你。与你同龄的伙伴中有几个是你的朋友?他们认为你是个怪异的家伙,不愿与你往来。”老西庇阿不由得责备了几句。如果他的儿子能改掉狂妄毛病,他将是非常优秀的罗马青年。
普布利乌斯深深吸入几口冷气,把这些气体全咽下去了。“父亲,为什么要责备我?我们应该谈论汉尼拔,而不是教育。”
“是的。我们即将谈论迦太基人,但已经与你无关了,你的职位不足以使你听到将军的谈话内容。出去!”老西庇阿对儿子喝斥。普布利乌斯翻了翻白眼,听从了父亲的话。他离开后,执政官软下了心眼,“他应该遭受挫折和打击的磨练,否则即使十年前的预言成真,他真成了英雄,丰功伟绩也不会长久。”他对兄弟说。
“先知的预言永远是正确的。任何努力都无法影响预言的实现。或许性格改变了,普布利乌斯反而不能有作为。”格涅乌斯安慰兄长。有关预言的事,他也是听闻而已,十年前有个女人拜访西庇阿家族的庄园,对家族的未来做过暗示。
“谁知道是不是真正的先知呢?当时我并不在场,接受预言宣示的是我们的父亲,老爷子本来就疼爱普布利乌斯,从此以后更加把他当作宝贝。这小子被祖父惯坏了。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在我们家留下的奇怪物件,你与我决不会相信她的身份和预言。”老西庇阿怀疑地说。回忆起十年前的事,他至今无法让自己信服,不过已经过去多年,时间会证明真伪。
格涅乌斯不自然地握了握拳头,他的儿子也是个聪明孩子,不仅聪明,而且懂礼仪,但却从未得到过预言。
“或许我们应该与当地的凯尔特部落联合,共同对付迦太基人。”格涅乌斯将话题重新拉回到对付迦太基人战术上。
罗马执政官想了想,有少许犹豫。“他们可靠吗?汉尼拔一定会尽力让这些野蛮人靠近他的阵营,他的军队里也有凯尔特人,仅凭这点就比我们有优势。他从新迦太基出发,路途中经过大小部落,却很少受到抵抗,庞大军队的威慑力是原因之一,汉尼拔自身在与野蛮人打交道的手段上也有一套。如果我们与凯尔特人联合,谁能保证他们不会背叛?”
老西庇阿的手指点了点羊皮地图上的某一点,“我并不愿意在野蛮人的土地上与迦太基人消耗,这也不是我的初衷。汉尼拔带出了十万军队,说明留守伊比利亚各个迦太基城市的军队数量不多了。我们不应该因汉尼拔的迅速而改变战术。尽管我们的战士训练有素,但对付多出十倍的敌人,我可没有把握带领他们走向胜利。我们有船,只需要做出军团仍留在马赛利亚的假象迷惑汉尼拔,立及往南建立据点,伊比利亚剩下的军队不会威胁到我们,而汉尼拔发觉上当,从北方返回时,我们已经取得好几个胜利,可以控制局面了。”
“你说得没错。我们远离祖国,应当快速结束战争。只要遭受几个失败,迦太基的议员们就会急躁,如同从前的战争里发生的情况,他们会让他们的将军吃不消。”格涅乌斯点头赞同执政官的意见,“但是完成假象需要时间,不能使他的行军速度过快,而且也不能让他顺利撤离,把他的军队拖住,滞留时间越长对我们越有利。”
“因此需要有人替我们拖住这位年轻将军。现在要回到你的建议了,亲爱的格涅乌斯。我们不可能信任凯尔特人,但可以利用他们,让他们去与迦太基人战斗,而我们得利。”
“你的计策总是完美的。尊敬的执政官阁下,具体怎么做呢?”
执政官的副将专心聆听长官的计谋。
“挑拨。格涅乌斯,挑拨虽然是卑鄙行为,每一个正直的人所厌恶的事,但用在野蛮人和狡诈的布匿人身上一点也不过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立刻安排你与凯尔特酋长们的会议,这些愚蠢的野蛮人在你的劝说下将会相信我们的每一个单词。”
“不,格涅乌斯。你错了,我不需要会议。”执政官否定了兄弟的热心安排,“迦太基的大军正向这里靠近,谁都知道。现在召集酋长们,野蛮人会认为罗马人想拉拢自己,无知将使他们傲慢起来,以为我们需要与他们结盟而满天要价。不能让他们有这种错觉,我希望酋长们主动找上我们,请求与罗马联合,而不是罗马的执政官屈尊向野蛮人示好。”
西庇阿执政官看着迷惑的兄弟,放低了音量,向他吩咐,“我需要几个野蛮人,不一定是凯尔特人,高卢人或者其他什么都可以,别找当地人,最好能用金钱收买。告诉他们,完成雇主的任务能获得更多奖赏。完成之后,把他们秘密地……”执政官的手掌迅速拉过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