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麻雀在废旧仓库的屋顶上叽叽喳喳地唱着只有它们自己才听得懂的歌谣。仓库四周的绿地上点缀着白色与黄色的小野花,清风抚过,花朵与草叶在风中摇曳,给宁静的市郊增添了几分生气。白色宝马独自呆在路旁,阳光为它贴上树叶的阴影。它在树阴下怡然自得,一边等待它的主人,一边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与舒适。
这座仓库也并非普通的仓库,虽然有着朴实的外表,但里面却是经过精心设计和改造的。它是宋瑜赠与情人陈永义作实验室之用的地方。有谣传说,陈永义在做放射性实验;也听说,他在研究武器,与白虎帮表面不和,实则相互勾结,私制军火。反正附近的居民都不敢靠近这里,他们时常听见仓库里传来奇异的巨响,近几天更是如此,每日不断。
被阳光笼罩的道路尽头现出一个黑色人影,最初远远的,后来慢慢向着仓库靠来。从光晕中走出一位少年,黑红相间的运动服上贴着凝固的血块,在风中沉重地摇摆着衣角,手中已收入刀鞘的武士刀还残留着杀气,指间的血迹虽已洗清了,但在飘着淡淡草香味的清风中依然散发着难以掩饰的血腥味。
陈志在白色宝马前站立了几秒,这辆车他是认得的――宋瑜的车。车还停在这里,看来宋瑜还没走。陈志有些犹豫了,自己是否应该现在进去,对宋瑜这个女人,他始终无法面对。
推开门,白色高跟鞋还在鞋架上,宋瑜果然还在。陈志立刻警慎起来,刚想踏出第一步,却被一团毛绒绒的东西绊住了,低头一看,原来是只又肥毛又长的白猫。小猫“喵喵”地叫着,在陈志两腿间窜来窜去。
“球球,你这样我很容易踩到你的。”陈志笑咪咪地抱起球球,放到墙角,把平时它最爱玩的毛线球递到它的小爪前。这可是他们家的小淘气,没事就爱捣蛋,却又是个开心果。陈永义怕它影响实验,又舍不得丢,只得将它永远关在实验外了。
整个仓库分为两个部分。以大门为基准,靠门处为家居部分,陈永义与陈志的饮食起居,日常生活都在这里进行;往里是实验室,占着仓库绝大部分空间,陈永义进去后,通常几天几夜不会出来。至于实验室里有些什么,除了他本人外,也只有宋瑜进去过,陈永义在搞什么研究,身为儿子的陈志根本无心过问,宋瑜又不懂,世人也就更无从知晓了。
换上拖鞋,陈志小心翼翼地经过客厅前的玄关,往属于自己的房间走去,尽量不惊动客厅里的人。可是……
“小志回来了吗?”客厅里的女人问道。
还是被发觉了。陈志只好回到客厅门前,在门外礼貌地打招呼:“是我。宋阿姨。”
“这么早就放学了?”
“嗯。老师开会去了,所以只上了一节课。”
今天陈志根本没去上学,反到是在郊外与宋瑜的女儿王玉婷打了一架,这件事当然不能让宋瑜知道。不过,陈志却不知道宋瑜今天才与王玉婷的班主任交换了意见,凭她与陈永义的关系,自然也顺便询问了一下陈志的近况。陈志的谎言在她面前怎么会说得过去呢?
宋瑜没有揭穿他的谎言,只是脸色微微一沉,不说话了。陈志察觉出她的不悦,对宋瑜本来话就不多,这下变得更加沉默。到是客厅里的陈永义一直是一脸喜色。多年来,为了研究,陈永义总是将疑惑、烦恼、焦虑挂在脸上,四十多岁,正值壮年的他已快变成满头白发的老头儿了。蓬乱的灰白头发,不修边幅布满细纹的脸,黑色镜框的方形近视眼镜,是他的一贯特征。陈志常常思考,宋瑜究竟喜欢父亲哪里了?不过今天的陈永义却与往常不同,不仅理了发,修了面,更重要的是那脸久违的笑容又回来了。陈志预感到,今天对父亲来说一定是个特别的日子,搞不好会向宋瑜求婚。既然这样,自己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自认知趣地消失在了两人视线内。
陈志的房间在玄关的尽头,与客厅不相连。在这个只有八平方米的小屋中放着一张窄窄的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个书架。书架里只摆着零星几本厚薄不一的崭新的书籍,其余空间全被大大小小的各类武术比赛的奖杯占领了。墙角很杂乱,各种运动器材像垃圾般地堆在那里,带腥味的武士刀被随便擦拭一下后,也扔到里面去了。
今天父亲叫宋瑜来究竟有什么事呢?陈志躺在床上,望着开花板发呆。自从小时候母亲丢下他们父子,一去不回后,宋瑜便走进了他们的家庭。她与陈永义的过去,陈志不想了解,在他的记忆中,原本因母亲出走而面临破碎的家,由于宋瑜的出现避免了毁灭。宋瑜给他母亲般的关怀,为他买最好衣服,让他念最好的学校,当发现他对武术颇感兴趣后,四处托关系,使他成了武术名家的徒弟;而父亲因资金短缺而中断的研究也能得以继续了。因此,他并不讨厌宋瑜,就算她成为自己的继母也不讨厌。可是,陈志与宋瑜之间仍有隔阂――毕竟宋瑜不是亲生母亲。
陈永义带着宋瑜往实验室走去。宋瑜好奇地跟着他,看他神神秘秘的背后究竟玩的什么花招。
实验室厚重的滑门被缓缓拉开,里边明亮的灯光从开启的门里汹涌地冲出,才习惯了仓库的黑暗的宋瑜不得不用手挡住强光,以保护美丽的双眼。里边的各种仪器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在仓库昏暗的布景下,就像见到了都市的夜景。
宋瑜怀着无限好奇进入了实验室。虽然她也曾来过几次,但这次看到的景象截然不同。实验室中央多了个银灰色,貌似小飞船的物体,金属外观,线条呈流线型,有一辆奔驰大小。
它吸引住了宋瑜所有的目光,她围绕着它慢慢欣赏,猜不透是用来做什么的。
宋瑜正想问,陈永义已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了:“瑜,你所见到的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它的出现将比爱迪生发明电灯,爱因斯坦提出相对论更具时代意义!它将改变一切!”
“那么这究竟是什么呢?”宋瑜的好奇心已被提到顶点。以前,当她问起陈永义在发明什么时,陈永义总回答说在研制一种全新的交通工具。什么才是“全新的交通工具”呢?再将这奇怪的东西仔细观察一番,从外观上来说,它确实有点类似交通工具。
陈永义露出严肃而神秘的神色,回答说:“它就是传说中的‘后悔药’。”
“后悔药?”宋瑜更加感到不可思议。
对宋瑜的反应,陈永义并不感到意外:“当人们做错一件事的时候,是否想过要重来一次呢?可惜,时光是无法倒流的,错依然是错,于是人们只能后悔,只恨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
“你是说,它能令时光倒流?”宋瑜感到自己正在踏入一个科幻故事。时光倒流?时间机器?这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事情。
陈永义摇了摇头,花白的头发也随之微微颤动:“它可没那么厉害。时间怎么可能逆向运动呢?它只是个把人送到过去或未来的工具。不过,这已经是惊人的发明了,足以改变全世界!”
陈永义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创造。宋瑜注视他胜过了注视眼前的奇异发明。她看到了陈永义难得的笑容,这种发自内心的,敞开心扉的笑容,令她也感到高兴。穿越时空,这不是陈永义从小的梦想么?记得他俩最初相遇时,宋瑜心底也曾嘲笑过这一不切时实际的想法,但后来却被陈永义向着梦想不断努力的精神与行动打动了,最后竟由嘲笑变成了全力支持。
“它应该还有什么缺陷?”宋瑜轻轻抚过时空机的舱门,光滑的表面触感极好,虽有金属光泽,却没有金属的厚重感,很轻,是一种奇特的合金。舱门是开着的,里面有两个座椅,还有各种各样的复杂仪表。
见到宋瑜有兴趣,陈永义更来劲了。
“刚出现的新事物都不可避免的存在许多缺点。这东西毕竟是我一个人搞出来的,很多运算都无法计算全面,所以缺点自然一大堆。主要缺点有两个……”说到这里,陈永义咳嗽了几声。可能是兴奋过度,几夜都没睡好的原因,才说几句话,喉咙就如火烧般的疼痛。
“永义,你没事?”宋瑜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陈永义清了清嗓子,声音顺畅些了,“我去倒杯水来。”
趁着陈永义出去倒水的机会,宋瑜更加靠近时空机。它真的可以穿越时空吗?她万分好奇,一脚踏进舱门,坐在了驾驶座上。眼前是无数凸起的指示灯与一个接一个的小银幕,只不过现在它们都还没有光彩。宋瑜仔细观察它们,猜测着它们的用途。
这时,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躲过宋瑜的视线,窜进实验室里了。由于门太重,陈永义离开时没能将它关牢,球球――这个陈家的小捣蛋,透过门缝,溜进来了。实验室里闪烁的各色彩灯对它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时空机操纵台上交替发光的红绿灯就像有规律地运动着的猎物,把球球蓝汪汪的圆眼睛吸引住了。它全神贯注,死盯着这只“漂亮的猎物”,伏下身子,看准时机,一个冲刺就扑了上去,跃上操纵台,对着指示灯又啃又咬。旁边的灯亮起来了,它就用爪子按住它,作为新猎物。操纵台上的灯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来,它就一个接一个地咬,从左边窜到右边,又从右边回到左边。
球球的恶行并没有引起宋瑜的注意,她的目光都集中在时空舱内。
忽然,舱门关闭了。
宋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想打开舱门,可是办不到,她根本不知道方法。原本暗淡无光的指示灯亮起来了,灰暗的小屏幕上也出现了奇形怪状的图形。这台机器正在启动。
“永义!永义!”
吓慌了的宋瑜死命捶打舱门,希望陈永义能听见。
传送舱四周显现出无数根如电流般飘浮着的蓝色光束,巨大的磁场正围绕着它逐渐成形。球球全身的毛都竖立起来了,它跳下操纵台,从门缝中挤了出去。
茶杯掉在地上,里面的热水流了一地。陈永义看到实验室里的蓝光,整个人都呆住了。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直奔被球球搞得一团糟的操纵台。他妄图阻止机器运转,可惜,程序已经执行过半,无力回天了。
转送舱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强光,陈永义捂住双眼,不让它们刺伤眼睛。强光过后,转送舱以及宋瑜已从这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