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色,王玉婷便装入了夜市。
虽然她没有下令禁市,但比起从前,加迪斯的夜市冷清许多了,不过酒馆、妓院还是同样热闹。很久没到这样世俗的地方来了,市井人物的粗鄙语言响在耳边,竟有那么几分亲切感。
“你说我们要这样呆到什么时候?”
两个酒鬼一迦喝酒,一边厌烦地嚷起来。
另一个酒回答他,“呆到那个女人和西庇阿结婚!”他边大声说,还边带着窃笑,“不是吗?你瞧,我们的将军关着城门不出去,罗马人也不攻城,这算什么?哪天,你和你老婆吵了架就是这样,她关着门不让你进去,你又不能砸门。嘿嘿!”
坐在角落里的王玉婷本来想听一听民众对时事的看法,没想到听见这么一段,差点让她扯下斗篷,跳起来大骂。
“他们俩要是能结婚,就不用打仗了。西庇阿刚死了老婆,我们的将军一直嫁不出去,正好配对。那样我们就幸福了!谁愿意打仗啊!现在打这场仗的结局怎么样,不是明摆着的吗?除非奇迹出现。不过奇迹似乎从来都在西庇阿那边。”酒鬼高举起酒杯,向着店内的高喊:“和平万岁!”
如果说这是一两个酒鬼酒醉后的胡言乱语,王玉婷还可以原谅,但酒馆内的人居然都附和起来,这让王玉婷无法忍受了。难道这些人都不愿打败罗马人吗?都不明白这场战争的意义吗?他们不愿作战就算了,还将她与西庇阿拿出来调侃,竟然如此不尊重一心保卫他们安全的人。王玉婷决定要好好反驳这些家伙。
她站了起来。这时,店里进来了个女人,提着篮子,是来送衣服的。王玉婷先是感到眼熟,逐渐想了起来,只是没忆起她的名字。女人送完东西立刻离开了酒馆,王玉婷忘了自己与人辩论的打算,跟了上去。
发现有人跟踪,女人猛地转身,怒视跟踪者。王玉婷停下脚步,解开斗篷,女人惊讶地捂住了嘴。
在她刚到迦太基的时候,认识了许多靠洗衣维持生计的女人。这些女人的丈夫或父亲是迦太基的雇佣兵,后来她们的丈夫或父亲大多跟随汉尼拔去了意大利,而她们则留在了伊比利亚。这几年王玉婷南北奔走,忙于战事,已经与她们断了联系。
洗衣的女人见到王玉婷时又惊又喜,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你们搬到城里来了?”王玉婷问。她记得这些雇佣兵的家属到了任何地方都是住在城外的,本地人不喜欢外来者,城里也没有她们的位置。
“是,是您下令让我们进城的。”女人紧张地回答。
王玉婷不记得自己发布过这样的命令,可能前段时间发出的命令太多,她记不得了。只是她发现以前与她同吃同住,甚至可以对她随意责备的人,现在见了她居然这样拘谨、卑微,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非常戏剧性的遭遇。
“你们过得还好?桑德拉怎么样了?”王玉婷问。
“生活还是老样子。只是桑德拉……”
“她怎么了?”
“她病了。”
女人忧伤地垂下头。王玉婷觉察到情况不妙。
她跟着女人来到城市脚落的棚屋区。这里的房屋都是破破烂烂的,有些根本不能算房屋,只是几块破布支起来的帐篷般的东西。没有灯光,道路漆黑,空气里弥漫臭气,听得到时远时近叫喊和哭闹。
女人带路,她率先奔进一间歪斜的房中。王玉婷听见她在里边说话,“快起来,小姐来了!”
“什么小姐?”里边传出虚弱微小的声音。
她低头进入低矮的门,有人点亮了灯。光线下,王玉婷看见了一个面色枯黄的女人躺在地上。生病的女人也看到了她,鼓圆了凹陷的眼睛,立刻想要起身。
她病得很重。“桑德拉,快躺下!”王玉婷阻止她,扶着她,让她重新睡下。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加迪斯最尊贵的小姐能来看我,万分荣幸。”桑德拉的声音几近虚脱。
王玉婷不问她的病情,因为看得到,也不问找了医生没有,因为她了解她们的经济状况。“明天我把军医叫来。”她说。
桑德拉轻摇头,“不用了,他们也很忙。不断的战争使你的军队更需要他们。而且,而且我的情况我……我清楚……”桑德拉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那种力量很微弱,但看来她用了很大的力气,王玉婷看到桑德拉的眼中泛出了泪。
“唯一的遗憾……不能等到他回来了……他还好吗?”
王玉婷无法对桑德拉说出她丈夫的事,只是点了点头,“我离开意大利的时候,他还很健康。他对我说,如果见到你,代他向你问好。他会为你带许多意大利的土产回来。”
“真的吗?那就好。”
“所以你也要好起来才行。说不定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你不吃药才拖成了这样。”
王玉婷拿出身上的所有银币,还放下了金饰。这是她能给予的,除了金钱,她想不到其它能回报的东西。
离开棚屋区,她回到拥有花园与水池的宅院。一进门便撞见了德尔非。“您去哪儿了?”德尔非焦急地问,同时不安的心也放下了。
“去见了个老朋友。”王玉婷回答。
“又是‘朋友’?”德尔非显然对这个时期出现的“朋友”有些敏感了。
“你为我安排一下,派个信使去罗马人那里。”王玉婷毫不在意他的心急,下命令说,“给西庇阿带个信,就说我要见他,单独见面,问他有没有胆量来见我。”
“你要见他?你想做什么?”
“别多问,照办就行了。另外,派个医生去外来者居住的贫民窟,病人在哪儿,我会亲自告诉他。今天就这样!没有紧急的事,什么也不要说了,o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王玉婷抱着斗篷,踏上阶梯,她似乎很疲惫,走向柱廊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