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缕晨光洒向迦太基素白而密集的城市建筑群,城市渐渐从睡梦中醒来,人们打开门窗,迎接全新的一天。街上已有不少人来来往往,用不了多久,就会汇集成川流不息的拥挤人流。阳光滑过每一个阴暗角落,一扫前日阴霾。暗杀议员,弄得人心惶惶的刺客已有半月不再动手,有传闻说,刺客已经被捉。至于怎么捉住的?谁捉住的?刺客是什么人?幕后指使者又是谁?则是众说纷纭,不同版本的“答案”在不同人群间流传。
乳白的浓稠牛奶像滑顺的丝绸,从银壶流往杯中。汉诺与女儿安娜特正在花园里用餐,数十名仆人小心等候着。美丽的侍女端着盛满名种口味的精致糕点穿过花丛,沿着蜿蜒的小道,把它们送到二人面前。
用完早餐,汉诺即将赶赴元老院,直到深夜才会回到家中。他近来越来越忙,安娜特看得出国内将有大事发生。前日在大街上,她见到了不少平日极少见着的元老院议员,这些普通议员们没有大事是不会被召集的。更令安娜特奇怪的是,汉诺竟然什么也没告诉她,从前元老院每决定一项政策前,汉诺总会与女儿商议,而这次却一反常态。安娜特担心,或许她与汉尼拔私下见面的事被汉诺知道了,父亲已经怀疑女儿的忠诚。
安娜特决定首先打破早餐的沉默:“父亲,听说刺客已在乌提卡被捕,元老院总算可以安心了。”
“问题就出在里,我自作聪明的女儿。”汉诺的口气中流露出责备。刺客被捕已是半月前的事,可元老院直到最近几天才得到军方证实。这件事令不少保守派议员愤怒,军队故意隐瞒事实侵犯了他们的权威。“相信你也听说了,军方拒绝把罪犯交给元老院。他们的理由非常荒谬,说这些人既然在军队直属管辖地被捕,就应由军队处理。我不知道是谁叫你给海恩普写的那封信。不过,我的女儿,你的表现令我太失望,你被人利用了。”
汉诺果然还是在意那件事。当元老院知道海恩普早就发现刺客身份,却没有及时逮捕时,对他进行了质问。软弱的海恩普很快将安娜特供出,他的一切行动是按议长女儿的吩咐在办。
“父亲,我有自己的长远打算,请您不要再计较了。”安娜特不会作太多解释。
早餐再次陷入沉默。
“不好意思。我又多睡了会儿!”花丛里少女的喊叫打破沉默。王玉婷活蹦乱跳地横穿花圃,顺手摘下几朵初开的小花。
“你今天起得真早。”安娜特笑着向她打招呼。
“今天吃什么?”王玉婷把餐桌上的糕点打量一番,“还吃这些呀!”她很失望。虽然比起桑德拉自制的干面包不知好多少,但王玉婷更加怀念学校门外的小点心店。她推开倒奶的女仆,自己哗哗地将牛奶倒入怀中,背上的伤也愈合大半,她已能活动自如。
汉诺心疼他的花,王玉婷起床后总会摘上几朵,散步时也要摘几朵,高兴时摘,不高兴时更要摘,说不定什么时候,精心培育的美丽花朵就没了。“安娜特,什么时候送你的客人回家?”汉诺问向女儿,他不怕被王玉婷听见,通过近几日的观察,他发现这个女孩根本不懂他们的语言。
“我已经派人四处打听了。一旦找到她的家人,立刻送她回去。”安娜特也怕了这位“客人”。刚住进来时,由于伤痛,还算老实,随着伤口愈合,本性也渐渐流露。回想起她们第一次相遇,那位“扮演”劫匪的外国女孩,安娜特就不住摇头。
王玉婷早餐吃得很快,几块糕点下肚后,再将牛奶一饮而尽,一天中的第一顿饭就算完成了。这是在现代养成的习惯,每天早上总有人催促她快些上学,害她不能安心用餐。
“你们慢慢吃!”王玉婷潇洒地扔掉手中的银杯,迅速离开餐桌,经过花圃旁时随手又摘下一朵可怜的小花。
“你知道她是哪国人吗?”汉诺看着王玉婷曝露在阳光下的背影,金色皮肤像是被阳光镀上的色彩,映着晨晖,闪闪发亮。“她让我想起女先知的传说?”
“西比尔吗?”安娜特问道。
“是的。”
“她不是三百多年前的人吗?况且这个女孩没有预言能力。”
“话是没错。不过远方到来的旅行者带来故事说,神奇的女先知十多年前曾经在人间重现。我亲爱的女儿,每日‘倾听人民声音’的你,难道就没听说过这样的传闻吗?”
“我对毫无根据的传闻没有兴趣。”安娜特饮下一小口牛奶,平淡地说。
……
精瘦的小个子雇佣兵扛着巨大的包袱兴高采烈地大步迈向营房,肩上的包袱与他瘦小的身材太不搭调,像座小山压在他看似不堪重负的身体上。他叫布西瑞斯,居阿斯小队里的成员,陈志也是这几天才知道他的名字,他是位粗心大意的先生,总能逗得大家在生气中乐上半天,虽然陈志无法明白他们为什么发笑,但言行中的和睦让人感到心里舒服。陈志提着自己的行囊,紧跟在布西瑞斯身后,为他的体力担心。
今日头条好消息使受罚中的佣兵小队队员们欢呼雀跃――惩罚期结束了。他们终于可以回到营房,不用再露宿营外,白天饱受烈日烘烤,夜晚遭受寒风侵袭了。
营房里热闹非常。荒废半月的狭小房间已被灰尘占领,桌面、坛沿、床单早已积上不同层度的尘埃,不过整齐靠墙摆放的各类武器却又一尘不染,刃口闪闪发光。关于这点,陈志不感到意外,被罚不得进入营地期间,他们每晚轮流溜进军营擦拭武器。现在,房间里尘烟四起,扬起的灰尘直逼得人咳嗽,这群人根本不懂怎样打扫房间。
“克雷塔斯,你这该下地狱的!我要与你决斗!”
大嗓门的欧卡斯突然爆发出的喊声差点把大伙儿吓出一身冷汗。原来负责清扫天花板上尘埃的克雷塔斯把灰尘全抖落到下方欧卡斯刚清理干净的桌面上。欧卡斯白辛苦一场,当然生气了。欧卡斯以清洁工具为武器,在克雷塔斯眼前示威。克雷塔斯身体高瘦,叫他打扫天花板再合适不过,他与身材微胖,个子却不算高的欧卡斯对立而站时,使人明白什么叫“俯视”与“仰视”。
集二人身材之“大成”,又矮又瘦的布西瑞斯扔下沉重的包裹,舒坦地坐在上面,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包袱里发出“咔嚓”一声,什么东西碎裂了。
“布西瑞斯――”欧卡斯的大嗓门再次爆发。包袱里碎掉的是他的专用水杯,而压坏水杯的正好是克雷塔斯的小铜像。小个子布西瑞斯要遭殃了。
“注意!长官来了!”
门口有人大喊。屋里混乱的人群一下子镇静下来,不过根本没有什么长官,有的只是门前小青年前俯后仰的大笑。众人很快发现这是个谎言。
门口的青年名叫米尼斯,算得上年轻而无经验的新手。“你们别瞪我。我只是提醒你们,又有批新兵到了,军官们正忙着分配,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到我们营房来。”
“还有新人吗?”
“可能是最后一批了?听说我们就快离开迦太基了。”
营房内议论声四起。
“陈!陈!”布西瑞斯的喊声将陈志从张望中唤回。他希望他能帮助收拾包裹里的杂物。陈志是很乐于助人的。
靠门而站的米尼斯忽然被推入房中,佣兵们的吵闹也立及哑然了――一名军官赫然出现在门口。“都在吗?”他的目光迅速扫过营房里每个角落。
“不,有两人不在。”欧卡斯用他洪亮的大嗓门回答说,“如果您找队长居阿斯,请到营外,他的处罚还没结束;至于另一位,王可能在厕所!”
士兵们为“厕所”哄笑起来。全队人中恐怕就数王重阳上厕所次数最多。陈志没有笑,王重阳的去向他是知道的,借着方便之机,溜出军营打听王玉婷下落去了。
“安静!”军官大声喝斥,总算让佣兵们静下来。他把头转向门外,“这是你们的新队友。你进来!”
人们的目光随着军官的动作移向门外,一位年轻人早已等候在那儿。待他几步踏进营房,人们才看清他的模样。他是位三十不到的青年,一头淡金色发丝仿佛是屋外明媚阳光的一部分,把幽暗的佣兵小屋给照亮了。朴实的皮甲上留有不少修补痕迹,白色布衣把小麦色肌肤反衬得极好,经过烈日锤炼的皮肤包裹住结实肌肉,健美体魄的优美轮廓在护甲下隐现。这人留给陈志的第一印象极为深刻,他不仅没有普通佣兵的痞气,在气势上反到把身旁的领路军官给比下去了。
“你们要友好相处,别让我听到欺负新人的传言!明白吗?”
“是……”房内一片懒散的回答。
军官转身离去,身后欢送声不断。之后,队员们的目光再次回到新来者身上。
“你们好,我叫卡拉那斯。”他自我介绍道。
“你好,我叫欧卡斯。”
“我叫克雷塔斯。很高兴认识你。”
士兵们依次与自称“卡拉那斯”的青年握手,报上姓名,就算相识了。
同样身为年轻人的米尼斯见到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战士总是异常兴奋。“卡拉那斯,等会儿我会带你去见我们的队长,他是位刚正不阿的优秀战士。别的小队怎样我不好说,至少我们的队长决不会做出欺压新人的事。他认为,身为队长,应为部下的安全负责。像这家伙――他叫陈,绰号‘小阿基里斯’。”米尼斯指着正忙于摆放小物件的陈志,“他入伍前曾打断队长手臂,我们可敬的队长不仅没有报复,还对他很不错。”
“是吗?这样高尚的人一定要尽快让我见见。”卡拉那斯饶有兴趣地回答。不过他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陈志身上。
门外又闯入一人,王重阳回来了。失望的神情写满他的黄色脸颊,看来这次又是一无所获。
米尼斯继续介绍说:“这是王,滑头的老战士。他与陈似乎是父子关系。”
“‘似乎’?”卡拉那斯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是这样的。他们不懂我们的语言,而且我们也不明白他们的语言,交流非常困难,所以只能猜测。”
卡拉那斯对王重阳与陈志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好奇,或许是这两人罕见的金色皮肤太引人注意的关系。王重阳和陈志已习惯这种好奇的目光了。卡拉那斯主动上前与王重阳打招呼,“你好。我是新兵卡拉那斯。”
王重阳慌忙腾出手来与他握手。手中的钱夹不慎掉落地上,它被卡拉那斯拾起,新兵粗略观察了几眼这个不明用途的物品,立刻将它物归原主。
不管对方能否听明白,王重阳用中文道谢。钱夹里有件重要物品――王重阳一家的合影。这可是他寻找女儿的重要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