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恩普为自己最近倒霉的运气而头痛。早间的元老院会议差点让他吓出一身病来,咆哮的议员似乎想吃了自己,他们喷洒唾沫的嘴里不断冒出攻击他的言论。虽然从两个月前,第一位议员死于非命时起,海恩普已渐渐习惯了这些唾骂,可政客们对付军人的手段却不断提醒着他,一不小心就有上断头台的危险。那些为国家而战的将军们,越是功勋卓著的,下场越凄惨,所以海恩普总是保持庸碌,可他也不愿意因几个倒霉的议员而白白送命。好在那些议员们还没有失去理智――他们还得用他,再也找不出像他这样善于迎合元老院,而又胆小懦弱的军官了。海恩普成功地赌上一把,再次逃过一劫。
不过,厄运并没有结束。刚回到家门的海恩普又撞上马戈的信使――马戈要见他。海恩普知道马戈是为了什么事,跟元老院一样,向他了解昨晚的情况。最近大街小巷里充满流言,传闻说汉尼拔是暗杀事件的幕后策划者。这件事关系到他哥哥的名誉,马戈当然着急。但是,海恩普担心的并不是马戈会如何盘问他,而是前些日子元老院下令逮捕马戈时,自己也参与其中的。这位年轻气盛的军官把自己这条“元老院的走狗”鄙视透了,要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军法处置”可不是好玩的。想到这,海恩普一扬马鞭,加快速度,向城外雇佣军兵营奔去。
迦太基城外西面十二里的佣兵宿营地仅是个临时营地,简陋的木栅栏围出营地轮廓,许多设施都不完备。马蹄卷起呛人的尘土,操练的佣兵们为他让出道路。这几日,他们没少瞧见过高级军官。
海恩普跳下马背,由于大急,差点摔倒,连滚带爬地奔向军营中央的指挥官营房――他迟到了。
“又一个拍马屁的!”居阿斯不屑的目光在海恩普身上扫上几眼后,闭上了眼睛。难得的温柔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没长头发的光滑头顶似乎被光芒照光了。他享受着这样的好天气,听说多晒太阳对伤势很有帮助,不管是否属实,总得试试。他已经无法再忍受无所事事的日子,脱臼的骨头一定要快些好起来,这样他才能再出去“挣”更多的钱。
这两天军营热闹得如同炸开了锅,极少出现于营地的高级军官们像约好一般把所有军官营房给占满了,他们平日可是连碰都不愿意碰那里的。看这阵式,居阿斯已经猜出,一定有重要人物要来。果然,来人是哈米尔卡的小儿子马戈。居阿斯是从心底尊敬和佩服哈米尔卡的,不过对他的儿子们却持保留意见。哈米尔卡的三个儿子――汉尼拔、哈斯德鲁巴、马戈,居阿斯一个也没见过。除去汉尼拔二十五岁便被军队拥戴为将军外,另两位毫无建树。哈米尔卡是位伟大的将领,至于他的儿子们是否能追随父亲的脚步呢?他们现在还太年轻,有待时间的考验。
伟大的太阳神阿波罗给了居阿斯这样一个机会――让他见到马戈了。不过居阿斯不太看好这个二十不到的小鬼。那天,马戈在一群高级军官的簇拥下检阅部队,他是位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举手投足的动作非常得体,认真听取身旁军官的解说,对士兵挥手、微笑,还有他的演说,都没有能让人挑出毛病的地方。可居阿斯知道,任何一位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青年都具备这样的素质,而马戈那场把全迦太基弄得天翻地覆的“罗马人夜袭”闹剧,以及他在元老院的过激言行和被捕,却在居阿斯心中留下了极差的印象。马戈仅是出身好而已。是的,仅出身好就够了。平民议论大人物只能是无聊生活中的小乐趣。迦太基的军队里,迦太基人永远做军官,而自己干得再好也只能是个兵。
手指轻轻抚过短剑薄薄的刃口,陈志格外小心,以免被锋利的剑刃割伤,剑身并不光亮,交错的无数细小线条是手工打磨留下的痕迹,显示出从前那位主人对它的爱护。剑柄线条简单,没有纹饰,柄身缠绕着粗糙的鲨鱼皮,很实用的设计。陈志端详着它,这样缺乏装饰性的武器绝不是为好看,它喝过多少血,陈志不感兴趣,到是对从前的使用者拿着它干过多少“伟绩”有几分好奇。在渔村与居阿斯等人对抗时,从村长那儿得到了这把剑。事后,陈志把它还给村长,村长没有收回,反而将它送给了自己。那天,老村长还对自己说了许多话,可惜陈志不懂当地语言,一句也没能听懂。
王重阳在狭窄的营房中踱着焦急的步子。他还在考虑如何从这里出去,寻找王玉婷的事。从现代穿来的服装已经没有了,王重阳用它们换了些布衣和简易护具,穿在身上还有模有样的,配上他特有的新疆大胡子,挺像一位凶狠老练的战士。王重阳琢磨着,正在屋外晒太阳的那位名叫“居阿斯”的光头,今天似乎有意带上全小队溜出军营。如果是这样,到是个机会。等自己出去后,还会回来吗?
“这么说你什么也没看到了?”马戈耐着性子听完海恩普的陈述。海恩普的叙述整个一流水帐,毫无价值可言。
海恩普遗憾地点了点头,“事实上是这样的。”
“汉诺的女儿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
“不清楚。”
“你没问?”
“没有汉诺议长的同意,谁敢审问他的女儿?”海恩普委曲地嘀咕两句。“不过,当时还有一位目击者。本来我想抓住他的。可是安娜特小姐误以为我把他当作了凶手,逼迫我收回命令,所以才让他逃了?”
“他长什么模样?”
“太暗,没看清。”
“没看清?”马戈差点从斜卧着的柔软丝绒靠垫上跳起来。海恩普左一个“不清楚”,右一个“没看清”,惹恼了他。他想不通,元老院为什么要养这样的废物?
“对了,我记得他穿的是白色希腊式短裙,个子娇小,可能是女孩子。”
穿白色希腊短裙的女孩子?马戈快要愤怒了,这样的人大街上随处可见,能抓出一支军队。
马戈将目光偷偷移向左侧的房间角落,虽尽量掩饰自己的动作,可仍被海恩普发觉了。两道墙壁交接处开着道小门,一道布帘悬于门梁上,挡住了海恩普的视线。海恩普敏锐地察觉出事件的怪异――有旁听者。
马戈似乎已从布帘后的人那儿得到指示,“好了,海恩普。你回去!”
海恩普如释重负,忍住喜悦的笑容,溜出营房。
布帘被掀起。马戈立刻改变庸懒的斜躺姿势,像遇见长官的士兵,精神抖擞地站立笔直。门里的人一身白色便装,停留在门框内侧的幽暗小屋里,轻柔的丝绸衣料在暗影中飘逸得如同黑夜的幽灵。右手轻按于胸前,马戈向屋里的人表示敬意。
“宴会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屋里的人声音冰冷,犹如炎热夏季里流过山间的清澈溪流,冰凉,却不让人讨厌,甚至令人欢喜。
“一切照你的吩咐,迦太基所有高级军官均受到邀请。他们中一些人已经前往我们在城郊的庄园,另一些人正在路上,或正准备动身。”
“很好。我把他们交给你了。我们今后的事业必须得到他们支持,要好好招待他们,知道吗?马戈。”
“是……”马戈的回答有气无力,活像接到份必须完成的苦差事。
“还有,”屋里的人继续说道,“与人交谈得考虑到对方身份。像刚才,海恩普的军职高于你,而你竟然躺着与他对话。你瞧不起这个懦弱的可怜虫,我知道,但也太不应该了!”
“哥哥――”
“注意场合!海军戍卫队指挥官马戈,这里是军营。”
“遵命!将军!”
房中回荡着马戈一个人的大喊。那喊声中略微透着点委曲的怨气。
布帘缓缓放下,男子模糊的身影被完全遮挡住了。
从午后起便开始灼人肌肤的阳光渐渐西斜。军营里来回走动的军官们已没了踪影,他们都得赶赴巴尔卡家族举办的宴会。整个营地意外安静,平日热闹的练兵场忽然间陷入寂寞了。三三两两的人群偷偷摸摸地在营地边缘游荡,然后,这些人影找准机会就会在那里消失。
通过城门时,陈志才发现迦太基的城墙比印象中的更高、更厚。城门像是挖于山腰的遂道,络绎不绝的路人的脚步声在两壁间回响,小贩嘶哑的叫卖在这里也变得浑厚了。驱赶驼队的沙漠商人,头顶陶罐,戴着彩色面纱的努米底亚妇女,行行色色的迦太基人与非迦太基人从陈志眼前经过。而他,却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黑色眼珠四处张望,新奇地注视着这个新世界。
刚从军营出发时,陈志很是气愤,以为这位小队长贼性难改,伤未痊愈,又惦念着洗劫哪座可怜的小村庄了。如果他有这样的念头,陈志一定连他左臂一齐打断。可没想到,居阿斯竟然会带着手下一帮强盗兵来到城里。他们不像去打劫,倒像来游玩的。
围观的人群嘘声四起,好奇的陈志立刻寻着声音望去。一名混身**的女人被强行拖上木板搭建的高台,害羞的女人双臂交叉,遮挡住见不得光的胸部,颤抖的身体蜷缩起来,低垂的头像离开泥土,得不到滋养的花朵。她把头埋进膝盖中,逃避台下男人们的目光,可是就连这样屈辱的姿势也不能令她保留。女人被提起来,被迫保持站立。台下有人出价了,喊价声此起彼伏,拥挤的人群中可以看到不断高举的手臂。
王重阳冲着女人的**愣了许久,虽然女性身体他见过不少,可这是他第一次光天化日之下注视女人的身体,心里居然有种难以名状的激动。陈志只感到恶心。当明白自己身处奴隶制社会时,陈志尽量说服自己要习惯在这个世界中所见到的一切,任何冲动都可能令自己身陷险境。可他并不知道,奴隶的交易过程中原来还有这样的屈辱,而他什么也不能做,因此他同样也为自身感到屈辱了。
天色已经渐晚,城中游魂般的一行人溜出酒馆,商量着下一个去处。有人建议居阿斯,去城东观看从罗马传来的血腥格斗表演,居阿斯认为这不是个好提议,他们在战场上所见的比竞技场里残酷一百倍。有人劝居阿斯回营,担心会有军官查房,那个人很快遭到其余队友的讥笑,他们认为在长官统统赶赴晚宴的时候,不会有人这么不识趣的。
这些人的争论在陈志耳中如同林中的鸟群在鸣叫,对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他没有兴趣,他们往哪儿走,他跟着就是了。至于王重阳,陈志只能无奈,这位看似老练的大叔在吃和玩的诱惑下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该干什么了。他不是紧张他的女儿么?他不是要趁机逃走么?一点小利益就能让他迷失方向。陈志觉得好笑。印象中的王玉婷也是这样的――为小利,可以牺牲大义的家伙。他们不愧是父女,一副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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