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哈斯德鲁巴-吉斯科晋升为将军时起,波斯达就以副官身份伴随左右了。在此之前,波斯达也曾跟随过别的将军,因此他熟知身为一名副官——将军的贴心人,应该怎样应付他的上司,特别是当将军发怒的时候。
吉斯科将军现在就处于愤怒中,他极少将他的情绪表露出来,除非在一件极为紧急的事件处理上出现了重大失误,英俊的面孔才有可能被无法抑制的激动所扭曲。
一枚印章在地面上打着旋,波斯达的额头上显现出一块红斑,过段时间它可能会变成淤青色,甚至流出鲜血。波斯达副官只能怪自己倒霉,当他向吉斯科汇报犯人的审讯结果时,忘记了把其中一些不中听的供词修辞后再告诉将军,自然惹怒了吉斯科。吉斯科正要在一份文件上盖下印迹,随手便把印章扔了出去。
波斯达不敢捂住额头上的痛处,他恭敬地站立着,留意长官的一举一动。
吉斯科显然已无心处理文件了,尽管它们已经堆积,急需处理,可将军的心思早就转移,有更紧急的事需要他做决定。从塞叶尼的部落里抓来的几名长老,经过秘密审讯,他们在残酷刑罚下用最后一口气供出了隐藏的知情者。塞叶尼的心腹之一,奥来尔酋长竟同样了解他与塞叶尼之间的协定。吉斯科不明了奥来尔是怎样发觉秘密的,对他来说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背信弃义的酋长现在不仅健康地活着,而且受到了汉尼拔的邀请,正在参加酋长会议的路上。谁知道他为了谋求更高利益,会向汉尼拔透露些什么?
“愚蠢的东西!你早就察觉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怒气终于冲破喉咙,吉斯科冲着副官大吼。
波斯达副官低头不语,像个认罪的犯人。他无意中说溜了嘴,提到自己曾怀疑过奥来尔发觉了塞叶尼与迦太基议会的微妙关系。不过他本人并不在意,奥来尔是塞叶尼的忠诚朋友,即使知道了也没有大碍。他的这种大意思想使得吉斯科怒上加怒,以至最后把所有怒气全发泄到了他的身上。
吉斯科的泄愤是突然的却又短暂的,将军很快恢复了冷静,俊美的脸又如往昔般端正迷人了。他压下仍波动着的情绪,平静地说:“好了,波斯达。现在不是追究你的责任的时候,我们应当妥善处理战争的遗留问题。奥来尔应该怎样处理,你知道吗?”
波斯达想了想,“是的,将军。我明白,这次一定不负你的期望。”
“但愿你的作为如你的承诺那样,尽管补救对目前的情况来说可能已经晚了。”吉斯科的语气中带有一丝叹气。奥来尔现在可能已经在酋长会议上与汉尼拔见面了,只希望这位酋长如平常那样,对任何秘密保持一定程度的沉默。只要今天他没有向汉尼拔抖出秘密,吉斯科才有机会渡过危机。
“不管他有没有泄露不该泄露的秘密,今天晚上行动,知道了吗?”吉斯科命令道。
波斯达沉默地向将军行礼,他接受了命令。
应汉尼拔的邀请,王玉婷出席了战争结束的第一次卡彼坦尼亚酋长会议,不过她实在看不出这场漫长的会议对她有什么意义。酋长们讨论着每一个战争的遗留问题,每一个问题在友好的协商下都得到了圆满的解决,争论最激烈的莫过于领地的重新分配,酋长们无不想为自己的部落争得更大的放牧区和狩猎区,但经过汉尼拔与英狄比利斯的调解也没出现大矛盾。
王玉婷至始至终发不了言,她也没有资格发言,有所问题和利益与她没有关系,她只能作为无聊的听众,默默注视酋长们的举动,听他们以怎样的语言技巧为自己谋利,除了能了解这些,王玉婷实在想不到汉尼拔叫她参与会议的目的。
临近黄昏时,会议终于进行到最后一项议程——推选新的大酋长。
“我推荐英狄比利斯。”一名酋长率先叫出候选人的名字,“英狄比利斯是目前最适合的人选。在对抗塞叶尼的战争中他已经成为我们的领袖,并领导我们取得胜利,现在晋升大酋长也是神意,是无可抵抗的规律。”
有不少酋长对他的推荐表示附和,特别是反对塞叶尼的南部诸部落,他们的酋长极为拥戴英狄比利斯,认为授予大酋长头衔只是将他的领导地位做个明确公开的仪式而已。但来自西部地区的酋长们并不这么认同,这些酋长之中大部分追随过塞叶尼,对英狄比利斯有顾虑。
一位来自卡彼坦尼亚西部的酋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英狄比利斯的确是位优秀的领导者,但要想成为大酋长还远远不够。历来担任大酋长的领袖他的部落实力必须是最强的。我们都知道,英狄比利斯的部落不是最强。”他接着指了指身边的几位酋长,“在座的酋长中有不少人实力远胜过他。塞叶尼与阿克果的部落衰落后,卡彼坦尼亚最强的酋长是奥来尔酋长,只有强者才能领导我们。”
他的话引起了另一群酋长的共鸣。奥来尔成为了第二名候选人。面对这一推举,奥来尔本人没有发言,他有点想要推辞,却又表现出盛情难却般地为难。王玉婷看在眼里,感觉他在做戏。
不过那些曾受到奥来尔攻击的部落酋长们激烈反对他成为候选人。“靠着出卖和背叛才成为最强者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做领袖?”酋长们叫喊起来。如果不是汉尼拔的阻止,战争结束后他们甚至要向奥来尔复仇。
井然有序的会议氛围被候选人之争打破了,两派酋长争吵起来,他们甚至开始指责,互揭对方的老底。而两位被推举的候选人都没有要阻止争吵的意图,这样的情况下,谁劝阻都会使矛盾激化。王玉婷也没开口,如之前的所有讨论那样,她保持沉默。只有汉尼拔在混乱环境中轻咳了两声。
“各位酋长。”他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平常说话的音量,甚至更低些。可就是这短短一句,酋长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了。迦太基的将军,会议主持人稍稍顿了顿话语,等到混乱彻底消除后才继续说,“英狄比利斯与奥来尔都是不错的人选,对他们两人我表示认同。大酋长的选举是战争善后工作中最重要的一项,请诸位务必认真考虑。明天,当太阳升上头顶的时候,将举行投票,卡彼坦尼亚人的领袖由卡彼坦尼亚人自己决定,迦太基人不会做任何干涉。今天的会议结束了,请酋长们休息!”
所有酋长遵照汉尼拔的决定退出了举行会议的帐篷。王玉婷看得奇怪,汉尼拔在酋长们中的威信远胜过了两位候选人,其实只要他一句话就可以决定谁是下任大酋长,为什么非得这样麻烦,投票选举呢?而且还是明天。今天并不算晚,投票是很快就能结束的事,为什么要拖到明天?
怀着各式各样的疑问,王玉婷回到了住所——一顶临时搭建的小帐篷。刚天黑,帐篷里亮着灯光,王玉婷立刻警觉起来,里面有人。
她大叫一声,出其不意以冲进帐篷,没想到里边坐着的人不是不速之客,而是王重阳与陈志,他们似乎已等候多时了,有些不耐烦。王玉婷刚想向他们打招呼,脚下却一空,她被人提了起来。
“女首领,你大意了。如果我是刺客,你已经死了。”居阿斯单手提着王玉婷,高大的他对着她狡诈地裂嘴冷笑。
“死光头,放我下来!”王玉婷一脚踢向居阿斯的腹部,居阿斯及时扔出了她才免于受伤。
光头男人大笑起来,“没想到你这么厉害!给雇佣兵洗过衣服的小丫头竟然可以做女首领,成为一个传奇人物!”居阿斯的惊讶中也包含着少许敬佩。
王玉婷坐到了王重阳身旁,嘴里嘀咕着,“传奇人物又怎么样?命快保不住了。”
“汉尼拔已经承诺不会揭发你了。”陈志提醒说。
“他不揭发,还有别人抢着揭发。”王玉婷对陈志的提醒不以为然。她对他的话向来不以为然。
王玉婷的话使王重阳想到了昨天在树林里偷听来的汉尼拔说过的事,“是那个叫吉斯科的人吗?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三位现代人一起把目光转向居阿斯,他们除了已知吉斯科是位职务比汉尼拔略低点的迦太基将军外,其它方面知道不多,希望这位帐篷里唯一的古人能给他们说明。
居阿斯看出了他们投射目光的用意,不过他不是迦太基人,对迦太基内部情况也不是太了解,只能有什么说什么了。“我只知道吉斯科的父亲曾经是一位手握大权的重要议员,虽然他已经去逝了,不过在议会里仍有许多议员是他的老友,他们是吉斯科的后盾。听说哈米尔卡正直的女婿哈斯德鲁巴遇刺身亡后,议会曾打算让吉斯科担任伊比利亚最高指挥官,不过军队却抢在议会颁布任命前拥戴了汉尼拔。吉斯科认为这是汉尼拔策划的阴谋,篡夺了本属于他的权力,所以两人的关系长期紧张。”
“这么说他们是死对头了!”王玉婷像踩到地雷般大叫起来。这意味着汉尼拔支持的东西必定招来吉斯科反对,如果那位将军知道她这个特使是假货,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她的假特使身份抖出去,以达到牵连打击对手的目的。
“不用着急,这同时也说明了汉尼拔会想尽办法保住你。他是个说话算话的人。”王重阳安抚女儿。
“也不一定。”陈志总会从另一个角度为父女俩分析,“如居阿斯所说,吉斯科有议会作后盾,汉尼拔想动他,基本很难。而且吉斯科也不一定利用‘假使者’来对付汉尼拔,他现在毕竟还不知道王玉婷是冒牌使者。”
“不过想要知道也很容易。只需要向议员朋友求证就可以了,如果他起了疑心,向议员一问就能真象大白。”居阿斯有几分担忧,身份暴露似乎是迟早的事。
他们的话给王玉婷带来的是更大的忧虑。她可以想象,吉斯科是不会有事的,他与汉尼拔斗了好几年,一定有他的保命绝招;而一旦身份被揭发,汉尼拔也不可能会有事,以他的势力完全能使自己全身而退,送命的只有她而已。
回新迦太基的日子临近了,这团被纸包住的火随时会燃烧出来。王玉婷烦恼着,她应该怎样处理自己与两个派别的关系,才不至于无辜丧命?但帐篷外突如其来的骚动惊扰了她的思索,也引起了帐篷里所有人的好奇。外边的人们混乱地喊叫中透出惊恐,似乎发生了一件大事。
王玉婷奔出帐篷,从来回奔走的人们口中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奥来尔死了,一位酋长在重兵驻守的营地附近被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