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丹神色黯然,小声说:“回天乏术。”
楼兰风却急了:“这可是他女儿,多少该尽一番心意!”
阿克丹边吃边看着楼兰风:“他不是把你送来了么?乌合莫也看到未来姑爷了,师父洞察玄机,恐怕也早看到你们三百年后在一起了,那又何必伤心?”
楼兰风越想越觉得这个二货说得还算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说:“看着自己亲人死去总是非常难过的事情,还是要极力挽回一下。”
阿克丹叹口气:“不是终究未死么?人不可与天斗。”
楼兰风不以为然:“你们的心可真大。”
阿克丹也不以为然:“那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楼兰风沉吟半晌,最后道:“我金丹已结,有莲子大小,你说能不能救她性命?“
阿克丹闻言吃了一惊:“姑爷这是不惜代价了,你要是渡了金丹,修为就没了,一切得从头修起。而且金丹也仅仅是能保元神不灭,尸身不腐,并不能续心脉起死回生。”
楼兰风默然不语,最后说:“我若不渡金丹,三百年后恐怕就没有和珠了。”
阿克丹闻言停箸,思前想后怎么也弄不明白这其间的循环。
饭后楼兰风又去探视和珠,在炕边坐了很久。
昨天的丹药似乎没有什么作用,打通任督二脉也没用。
和珠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就剩下一口气了。
看来阿克丹说的没错,和珠的确是回天乏术了。
这么严重的心肌梗死,而且极有可能心脑血管同时出了问题,现代医学死亡率也极高,她凭着药物挺了几天已经难得。
楼兰风附身在她胸前腋下嗅着,那股青草的气息已经淡不可闻了。
陪伴的小丫鬟看着楼兰风的怪异举动,眼珠子骨碌碌转。
楼兰风离开和珠,乌合莫已经在外屋等候。
她示意楼兰风坐下,让丫鬟斟茶,端上一些干果点心,然后问道:“我知道修真之人能一瞬万里,纵横百世,眼下事已不可为,只想问您三百年后和珠真的复生,伺候在您左右?”
楼兰风心想:“何来一瞬万里,我两千多里跑了四天。”
但对乌合莫依然点点头:“准确说是两百八十年后,也不能说是伺候在我左右,我负责照顾着她,尽量让她平安快乐。”
乌合莫默默流下泪来,看着楼兰风:“两百多年后和珠是个什么样子?平日里太过娇惯,恐怕不太懂事。”
楼兰风微微笑起来,想着和珠平日巧笑嫣然的模样,然后说:“那时候和眼下一样还是二十二岁,有点倔强,话不多,陌生人面前总是一言不发,仅仅微笑而已,虽然安静,时不时却喜欢把手镯弄得叮当作响。”
乌合莫闻言破涕为笑:“果然是我和珠,她从小就喜欢这样,说也不听,让姑爷担待了。”
楼兰风又有些尴尬,在乌合莫面前继续装傻有点过分,于是说:“我与和珠虽然生活在一起,但是尚未嫁娶,还未到这一步。”
乌合莫愕然不解:“为何?何为生活在一起?”
楼兰风暗怪自己迂腐话多,何必让眼前的妇人为女儿的未来担心,于是解释道:“就是正准备嫁娶,我来时和珠复生方一月有余,正在调养,不过基本已经恢复如初。”
乌合莫这才释然,叹了口气:“那就好,姑爷跨数百年而来,可见对和珠关爱有加,这我就放心了。”
楼兰风正色道:“还有一事需提醒乌合莫务必做到……”
乌合莫插嘴:“叫我额娘。”
楼兰风心道:“满洲人果然不磨叽。”
于是改口道:“还有一事需提醒额娘务必做到,我知道满洲尚火葬,入关以后风俗不改,烧化以后把骨灰运回关外祖地安葬。如果和珠不测,万万不可火葬,在京郊找个地方安葬,我要保她元神不灭、尸身不腐,两百八十年后我才能再见到她。”
乌合莫虽然吃惊,却满口答应:“我们在郊外有庄户,就葬在那里好了。”
大雪下了一天,下午再看和珠时,情况益发不好。
楼兰风知道拖不得了,遣开小丫鬟,运气丹田将金丹逼出,嘴对嘴渡入和珠口中!
和珠已经没有吞咽能力,金丹就含在嘴里,阵阵金光照得满室通明!
乌合莫正好走来,站在门外看着金光惊诧莫名!
楼兰风慢慢将和珠嘴唇合拢,扶起来拍着她的背,金丹乳体,金光乍失。
他又将神识注入和珠体内探看,只见元神渐渐离窍,已经去死不远了。
楼兰风站在那里眼泪忍不住滑了下来。
他在和珠的识干上反复镌刻修真之法以及传音入脑之术,最后深深镌刻上:我在香枫山等你!
他很想把话说得更明了准确,却发现根本就没办法,他总不能把和珠脆弱的识干镌刻得千疮百孔。
和珠虚弱的元神围绕着识干,忽明忽暗。
楼兰风不愿意眼看着和珠死去,黯然推门而出。
他回到自己房间,伫立在窗前看着漫天风雪。
阿克丹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黑暗中看着他:“姑爷竟将金丹真的渡了,这种事我还真是闻所未闻。”
楼兰风一夜未睡,总觉得时时刻刻会有人跑来告诉他,和珠咽气了。
隔天凌晨时丫头来报告,和珠已经去了。
雪越来越大,如鹅毛般飘散,十步外就看不清人。
楼兰风来到闺房,乌合莫坐在炕边,默默垂泪。
满洲人不能随意哭丧,只有在出殡时才能按照固定的调门哭。
何况乌合莫知道和珠将要复活,此时的伤心更像是女儿即将远嫁时的不舍。
和珠弥留之际已经换好了新衣服,却是常服。
楼兰风交待过,不是死去,不要换寿衣。
和珠面色苍白躺在那里,倒也栩栩如生。
大清第一完人就这么诞生了。
楼兰风心想:“忙了几日,终究敌不过上苍,可惜连她灰色的眼睛都没再看到一眼。”
然后当着乌合莫的面,把和珠耳上的耳环和手臂上的镯子都撸了下来。
他对愕然的乌合莫说:“和珠让我直接给她带回去。”
实际上他心想:“不能便宜了研究所那帮王八蛋,这可都是古董。”
乌合莫一时哭笑不得,却也如梦方醒一般把和珠平时的珠宝等珍贵之物收拾成一个包裹,悉数拿给楼兰风。
满洲人金头天足,首饰极多,这一包的确不小。
最后又拿出一枚镶有一颗硕大黑色东珠的犀角扳指,对楼兰风缓缓说道:“这是我家祖传之物,是要陪嫁送给姑爷的,现在一并拿给你吧。”
楼兰风知道推辞无益,行礼笑纳。
乌合莫指示他马上戴上了。
满族八旗子弟行成人礼前,照例要到本旗弓房锻炼拉弓,拉弓时佩戴扳指,借以保护手指,所以八旗子弟对此物甚为重视,人手一枚,因而成习。
后来不打仗了,这东西就成了炫富的玩意,越做越昂贵,以玉质为主。
这枚扳指是以犀牛角为底座,镶嵌上黑色的东珠,价值不菲,在当时几乎值百亩良田。
楼兰风再次探看和珠元神,已经依附在识干之上,安静了下来。
只要金丹在,元神就不灭,再见和珠就是可期之事。
和珠未死,自然没有必要停丧。
阿克丹直接去买了棺材,也不假他人之手,两人合力将和珠入殓后安安静静抬出了家门,将棺材安放在门外的马车上。
乌合莫握着楼兰风的手说;“她父亲不在,一切凭姑爷做主。”
楼兰风此时忘却了礼节,上前拥抱了乌合莫,然后跳上马车,坐下扶着棺材。
阿克丹在前面赶着马车,两人护着棺材,在漫天风雪中出了西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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