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治疗时楼兰风问孟影：“你们为什么不断加大液体的压强？难道是靠压力把药压进去的？我怎么觉得解释不通？”
孟影奇怪地看着他：“谁和你这么解释过？谁说我们把药压进身体了？这是你自己瞎想的吧。加大压强是让你适应，不久以后你要去壳人那开发意识，那里的压强比我们高。”
坐在凉凉的液体里，楼兰风一阵透心凉。
自己居然真的要和那些怪物面对面，忍不住问道：“大概什么时候？”
孟影一边操作设备一边回答：“我们的工作基本上再过一星期就结束了，到时候看公司安排了。”
楼兰风一直光着屁股坐在液体里，不说话就有些尴尬，于是没话找话说：“我和壳人打过交道，他们其实更喜欢和人类尸体打交道，有个尸液池塘的故事，有兴趣的话我可以说给你听。”
孟影微微一笑：“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们人类能做到的技术上限再过一星期就做完了，你最好不要这时候说自己未来医生的坏话，他们会在你的大脑里读取到。”
楼兰风看着她操作的手：“你们要把液体加到多大压强？”
孟影答道：“你在呼吸液氧的情况下肺内没有空气，理论上可以无限加压，但是我们只要够用就行了。”
楼兰风忍不住说：“不过那些壳人似乎不是呼吸氧气的，你们……”
孟影拍了拍他后背：“好了，你还是躺下去吧，技术方面的事情交给我们，你就别多想了。”
楼兰风沉在液态氧的透明棺材里时忍不住想：“一个人是怎么在这小小的棺材里熬两百八十年的？一日复一日她都在想些什么呢？真是难以想象。”
透明棺材的盖子上有自己模模糊糊的倒影，最后他和倒影打了个赌：“今天和你赌赌她还在不在那，我赌还在。”
从四维出来，他先去街上里外买了一套复古款的薄袄、长裙，衣襟衣摆上绣了不少花，楼兰风觉得挺好看。
虽然看着像是明朝的，她这个清朝遗老孤臣也就别挑了，而且特别记得买了鞋袜，让她感受一下来自人间的温暖。
夏曦询问干尸案进展，楼兰风顺嘴说：“反正干尸也跑不了，我下午再过去顺水摸尸吧，你说会不会是水冲走了？”
夏曦反而开导他：“那个王烁多半精神有点问题，他到底扔哪了也没准，尽力而为吧。反正那干尸也没什么价值，一个无聊的小案子而已。你精力还是多放在叶翔案子上，那家伙毕竟牵扯着许多条人命，天气这么冷，就别顺水摸什么尸了。”
其实楼兰风曾考虑过把和珠暂时安顿在刘庄叶翔家里，应该是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叶翔的吃人案子还没了结，万一送去被叶翔同伙吃了，自己里外不是人，到时候实在是难以对公司解释，为什么要撒谎救她又害她。
三百年的腊肉刚刚翻嫩，就被生吞活剥，还有比这更悲催的事吗？
进了香枫山，楼兰风展开身形尽情飞跃，倒真有点御风而行的味道，心中的畅快难以言表。
看来某些特别技能脱离了人群才能带来特别的快乐。
还没到中午，楼兰风就已经落在和珠的栖息处。
而此时和珠正背对着他，轻声濯足而歌。
她唱的是满语，楼兰风自然一句也听不懂，可是歌声婉转哀怨，似乎是一首悼念亡者的歌。
楼兰风没有打扰她，每天一小时的活埋体验让他对眼前这个女人由衷钦佩。
不管她是什么，能在棺材里苦熬三百年都值得他尊重有加。
在她歌声停止后，楼兰风适时咳了一声，掉了一句书袋：“君子和而不流，濯清泉以自洁。”
和珠惊然回首，看到楼兰风时有些慌乱，把双足收入长衣，一时不知如何站起。
日光下她比昨夜显得老气，看模样四十多岁的样子，皱纹偏多，气血衰败，符合楼兰风对古人的那种晦暗想象。
楼兰风把新买的衣服扔给她：“我买了些新的衣服，旧衣服上有些研究所的气味，你最好洗洗换上吧，我过一会再来。”
说完转身离去。
昨天楼兰风就已经发现，和珠身上的腐败气息多半来自于那件衣服，而她自身的气息基本已经恢复如人。
楼兰风没有买女衣的经验，其实那件衣服给她穿，似乎太嫩。
楼兰风当然没兴趣了解三百年前女人怎么洗澡，他坐在岩石上接通了夏曦：“找到干尸了，泡在水里半个月，我看到时湿漉漉的。”
这倒是大实话，和珠的确在水里前后泡了半个月，刚才见到时也是在水里湿漉漉。
夏曦哪里知道其中窍要：“腐烂了吗？”
楼兰风：“还没有，早晚得烂。”
这也是实话，人都难免一死，不烧成灰就早晚得烂。
夏曦叹口气：“那你还等什么，原本就没什么研究价值的干尸，烧了算了，结案！”
楼兰风假惺惺认真负责：“就这么烧了不好吧？王烁还关着呢，这是赃物。”
夏曦比他还急：“胡扯什么，什么时候尸体能成为赃物了？烧了烧了，运回来万一被媒体知道这不是添乱？让你去处理事不是没事找事的，警方那边我马上打招呼让他们放人，这种案子怎么能送法院。”
穿上新衣的和珠精神了许多，真的似乎年轻了不少，看到楼兰风又很自然地敬礼，楼兰风制止：“你要想不被外人觉得你怪，最好改了这毛病，这套礼节都废了很多年了。”
和珠愕然：“那我该怎么办？”
楼兰风哂笑道：“我觉得你应该是碰不上什么熟人，见人点头，反正别行礼就好了。”
她已经把之前的衣服收拾好装进了购物袋，加上那袋食品，拎着准备带走。
楼兰风摇摇头：“我鼻子特灵，受不了那个味，能不能扔了？”
和珠为难：“这是王恩公相赠，丢弃似乎无礼。”
楼兰风制止了她继续说：“这也是你王恩公的犯罪证据，他是买给那具干尸的，你拿着不正好证明你是那个大清第一完人？”
和珠进退两难，楼兰风干脆替她做了主，一把火烧了。
和珠走得很慢，筋骨似乎还没完全舒展，一开始楼兰风还耐着性子跟着慢慢走，最后实在受不了，和她商量着是不是能背着她快点。
和珠似乎倒也不是很抗拒，楼兰风很奇怪：“你怎么不和我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们古人不是最爱扯这套吗？”
和珠却说：“在我们满洲殷实的人家，如果短途女眷不愿意骑马，也是可以用一种架子，让包衣奴才背着走的。”
楼兰风看着她愣了半天，最后苦笑着说：“看得出你是一条耿直汉子。”
楼兰风背起她风驰电掣般奔了起来，也足足两小时才到停车的路边，不免气喘吁吁，额头已经见汗。
落地后和珠：“大人好功夫，轻功如此了得！”
楼兰风也佩服她：“两钟头后才夸我一句，你这憋话的功夫也是非常了得。”
和珠微笑不语。
楼兰风最终调匀了气息，问道：“刚才我一路上就在琢磨一件事，说到结丹炼气、太阴炼形你是一问三不知，似乎就是一个普通人，那你告诉我是怎么做到和王烁传音入脑的？”
和珠一怔：“没想到王恩公这也告诉你了。我当时一点魂魄守着肉身，离不开也灭不掉，确是可以传音入脑，现在反而是不行了。”
楼兰风上下看着她：“忽悠我？”
和珠又一怔，微笑道：“大人居然会点满洲话。”
楼兰风觉得奇怪：“我哪会？”
和珠：“忽悠，忽悠是我满洲话骗人的意思。”
楼兰风狐疑地看着她：“接着忽悠。”
楼兰风一边开车一边盘算着送她去哪，可惜自己能借助的力量很少，送宁檬那暂住？
这不太靠谱，万一这干尸是个喝血的主，万一弄死了宁檬肉身，刘瑜恐怕要和她演一场鬼打僵尸的戏码了！
最后楼兰风干脆玩了一招灯下黑，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公寓！
公寓虽然保安严格，看他带着个中年妇女，还以为是他亲戚，也没多问。
楼兰风在家里和她约法三章：不准进楼兰风的卧室；夜晚不准出自己的房间；楼兰风休息、离开时，必须把她铐起来。
楼兰风说：“等我查验你一切正常，可能也就想到了安顿的办法，你这几天要是出了幺蛾子，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和珠非常恭顺，唯唯称是。
楼兰风打开客厅的大电视：“多看看，重新了解这个世界，以后你是要融入进去的。”
和珠吃惊地盯着屏幕，许久才缓过神来。
楼兰风挑了一出清宫戏：“看看吧，这都是你的故人。那个男的是雍正四阿哥，你活着时的皇上，那帮女的都是他的嫔妃，勾心斗角争宠呢。”
和珠倒是很快就看懂了，而且有些激动：“皇上先我一年就驾崩了！没想到当年还有这么多人活到现在！”
楼兰风暗暗叹气，解释道：“我不是想打击你，你这么看问题精神会出乱子，这些都是演戏明白吗？唱戏，这些都是优伶。”
楼兰风去卫生间洗把脸出来，和珠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然后对他说：“果然这些没一个是满洲人，真是瞎胡闹。”
楼兰风奇道：“又怎么了？”
和珠展示自己的耳朵：“我们满洲人无论男女，双耳上都戴三个耳环。”
楼兰风看她的耳朵，果然一边都有三个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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