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惟昱上辈子毕竟是戈尔巴乔夫和two86教导出来的修真主义好青年。燃文小?说 ?.?r?anwena`别的本事且不论,关于“打着某某主义的旗帜、走着某某主义的路子”这种花活,放到五代十国这种历史环境,自然是玩得轻车熟路,天下第一了。
明明是想摊丁入亩,却咬死了不露出摊丁入亩的字眼,用一番包装的勾当,把全吴越国的大地主阶级都忽悠地暂且丧失了斗志。等到发现实情的时候,已经大事晚矣。
那一日,钱惟昱和钟允章谈妥了全部条件之后,不过半个多月,中吴军的库帑便拨出了首批数十万贯钱钞,由海商交割给广州都督府的户部官员。(以后统称使用六部的称呼,大家知道吴越国名义上没有六部就行了,这样表述方便一些,不要纠结具体官名了)
六月底的时候,也就钱惟昱拨给四伯钱仁俊的首批钱钞到位之后仅仅七八天,钱仁俊的奏请废除丁税、施行种粮官营、开设“乡试”等诸事宜的奏章,便送到了杭州的钱弘俶那里。
奏章的内容,当然是钱惟昱指示的,只不过措辞上进行了不少修饰,而且关于上奏的理由,也颇为符合两广的“乡土气息”——比如废除丁税是为了笼络两广的蛮夷,开设正规的乡试,是因为两广的读书人原本就有参加科举的机会,不能因为如今南汉被吴越灭了、反而让读书人没了上升通道、不利于社会稳定云云。
看得出来,钟允章薛用丕等一些原岭南太师、礼部尚书等饱学高官,着实在这方面下了不少功夫。力图让这份奏章看上去完全是站在广州都督府的立场角度上提议、看问题的;一旦新政实施之后,得利最多的肯定也是广州都护府,而不是吴越国别的节镇。如此一番伪装之后,整个行动便一丝“出自中吴军节度使钱惟昱授意”的迹象都看不出来了,哪怕将来大地主阶级反噬,也咬不到钱惟昱身上。
人投我以木桃,我投人以琼瑶。四伯父背黑锅背得这么敬业,钱惟昱自然给钱也给得爽快。一番运作之后,各种渠道的附议奏请雪片一样飞向杭州,赣南的十叔钱弘亿麾下也有山区苗族可以收纳,拿了一笔小钱之后马上就跟着摇旗呐喊。
只有钱惟昱这个正主儿,连续两三个月都在闭门开发新技术、以及在自己治下组建织造营、机匠营。对民间推广纱锭横置式的五锭踏轮纺纱机、推广棉花种植、棉纱纺线。七月初的时候,苏州的织造营产出了华夏大地上汉人织造的第一批棉麻混纺布匹,并且投入了江浙一带的纺织品市场,着实得到了市场的好评。
吴越王钱弘俶把各处上奏的奏章照例留中不发,交给杭州、越州的诸位中枢文官讨论。一直拖到七月份,终于迎来了一个合适的时机:王妃孙太真的分娩时期快到了——七月二十那天,在众望所归当中,孙太真诞下一个男婴,一如历史的惯性,这个孩子被取名为钱惟濬,大王钱弘俶终于得到了嫡长子。
各镇节度自然是少不了恭贺庆祝,动辄价值数万贯的重礼一份接一份不要钱似的向杭州送,其中虚与委蛇自不待言。
钱弘俶假借嫡长子诞生的喜庆机会,宣布大赦天下——嗯,其实只是大赦吴越国境内而已——并且顺势宣布了一些“惠民”的举措,其中就包括钱仁俊此前上书的各项改革事宜。
大王借着嫡长子诞生的机会,宣布减免税赋和提出一些“便民的政府收费项目”,又有谁可以阻挠呢?两浙和福建的豪绅们就这样被忽悠着暂时接受了这个事实。
两浙福建田土广袤的豪绅还没反应过来,两广那边便对大王新恩准的善政反馈了最大的善意。七月底,仅仅在大王的政令传到广州都护府三五天之内,邕州以西原本属于壮族、侬族的羁縻州,便有好几个接受了朝廷的流官改制、宣布改土归流。
“投降”归化的羁縻州包括广源州、万涯洲、谠犹州、形州等四处。从地域范围分布来说,大概是从后世的广西首府南宁开始、沿着邕江流域往西一直到广西百色附近位置。大致覆盖了几个县的面积,四州相加,拥有汉族民户三千多户,壮族、侬族等归化人两万多户。
一个新政政令刚刚落地,就为钱仁俊带来了几个羁縻州、将近三万户口的百姓。如此巨大的政治胜利,自然是要大书特书地宣传的。消息传回杭州之后,那些原本还试图质疑“摊丁入亩”的人,也只好选择缄口不言了。
或许还有人会奇怪:就算摊丁入亩、废除徭役两项政策交加逼攻之下,蛮夷归化的成本确实被降低到了几乎不存在的程度。但是蛮夷不归化的话,好歹还有“尊严和自由”,怎么会仅仅因为“就算你归化了、朝廷也不找你收税、服役”这么一个条件,就纷纷主动归化呢?
这其中,当然有阴谋。
……
广源州,便在后世的广西百色附近。广西全境多山,除了东南部北部湾沿岸的沿海平原地带、以及东北部与湖南接壤的桂林地区,其余大多都是山区。整个广西中部地区,就只有从邕州到广源州的邕江流域,有约摸一两万平方公里的冲积平原。而平原四周的山区,倒是能有十几万平方公里。
广源州说是州,其实和所有的羁縻州一样,并没有汉人修筑的那种城池,只是一个一丈高都不到的黏土围子,上面插了一排排削尖的木桩子,留几处木寨门,便算是州城了。城内无非一千多户百姓,有汉人和壮人、侬人每月互市赶集数次、贸易补缺,便算是了不得了。
八月初一,这一天虽然是月初,却不是赶集的日子。可是广源州城内,着实比赶集贸易的日子还要热闹拥挤,各色服饰的壮族人,侬族人,彝族人在城中人头攒动,以金银装饰的马匹奴婢也不少见,显然是有很多大人物赶来会商大事了。城子中央,“府尹”侬民富的府邸外,更是戒备森严,各色侍卫熙熙攘攘。
“侬族长!此番朝廷公布免除丁税、以及重申永免徭役之后,你为何便第一个宣布接受朝廷派出司户、司工诸般官吏协理民户商税、工事营造等项!邕州以西的土地,几百年来都是咱壮族、侬族、彝族土司酋长们自相管理,你这是要背叛大家,做那个引狼入室的出头鸟么?”
侬民富的府尹节堂上,侬民富自己坐在一张孟加拉虎皮制成的椅垫上,一部虬髯、一口苗刀,显得威势赫赫。此刻,他却眯缝着眼,任由堂下一个彝族酋长在那里质问,显得毫不生气。那出声质问的彝族酋长也算是一个羁縻州的长官,只是他的地盘更加靠西,接近了广西与云贵交界处,也就是在大理国边境了。
“韦仲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广源州向来奉公守法、听命朝廷,如今朝廷改制户籍,厘清税赋,洒家配合一下,怎么能叫引狼入室呢?你韦仲康祖上便不曾受过大唐的册封,不曾受过伪汉的诏令不成?”
“你……侬民富洒家不和你玩文的,洒家是啥意思,在座诸位族长、酋长都是明白的,少拿话绕我!”
眼看就有人要拍案而起,另外两个壮族羁縻州的府尹酋长之类的也上来拉偏架,纷纷问起侬民富的本意:
“侬族长,周遭七八个羁縻州,就数你侬族长的地盘占的最好,邕江穿城而过,两岸沃野千里。旁人还靠渔猎樵采养活族人,侬族长得地盘却是年年都没有饥馑之虞,族人年年繁衍增多。如今汉人虽说强调了土地不在籍册者不纳税、人丁税免除,但是咱数百年自立的自在如何可以轻易舍弃?今日归附了,日后难保不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侬族长三思啊。”
几个人苦口婆心地说着,却听到门外一声爽朗的笑声传进来:“你们这些两耳不闻山外事的土鳖,侬族长之所以要归附,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么?邕州城内的官司榜文都贴了出来,若是洒家的地盘也在这邕江两岸,洒家的族人也要心动啊。”
众人转眼看去,只见那嚣张入内之人姓黄,名叫黄代俊。广源州周边一带,自唐朝以来,历来以韦、黄、周、侬四大姓的部族为尊,所以这黄代俊也算是一方豪酋了。黄代俊也不和侬民富客气,进来之后,便把一张他麾下族人快马从邕州城里抄来的榜文摊在厅中,可惜这些酋长大多不认识汉字,只能是继续让人阅读一遍。
“黄族长,这榜文到底说得甚么。俺们这些汉字一个不识的大老粗,你让俺们看这些,不是折死了么。”
“这上头说,朝廷自今年秋收之后起,便要开始为期三年的邕江疏浚工程。除暗礁、修险滩、建船闸;使邕江航运水利,直达广州。今明两年,便要重点修邕州到广源州之间的河段。明后两年,修广源州至永丰州河段。修河期间,因国朝永废徭役,一应工料,都由沿江各处百姓自愿应募做工、按官价支给粮米工钱。凡户籍在册百姓,均可应募,由地方官府统计后一并发放。”
一群没文化的傻叉依然在那儿愣头愣脑,不明白黄代俊究竟说些什么,黄代俊气得冷笑一声,直说道:“那便是说,侬族长从此便要带着几千户族人,去给汉人做工挣生活了,人各有志,汉人给了他活路靠水吃水,咱们这些和他还有啥好说的。”
“什么?侬族长,你便为了让族人挣银子,便出卖了咱们这些部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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