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中唐安史之乱以后,越南地区便一直置有“静海节度使”,掌管交州十二州之地——相当于汉魏时候的交趾、日南九郡。?火然文??? ?.?ranwena`公元907年,朱温篡唐建梁时候,时任静海节度使的,乃是当地世代豪族曲氏。曲氏虽然形同南蛮,而且中央政令素来不通,但是终究名义上是大唐的节度使,是羁縻官。
朱温篡唐之后,自然要追认曲氏在静海节度使的统治,所以只是换了一份册封诰命,交趾十二州也没有出现什么要从中原分裂、自立朝代的迹象。期间虽然小打小闹的战乱不断,大局倒也继续维持了20多年。
930年,南汉高祖刘岩在位的时候,派兵攻打静海节度使,刘岩麾下骁将杨廷艺攻下交州、爱州,诛杀曲氏,被刘岩任命为新的静海节度使。到了交州之后,因为杨廷艺好歹是广州来的汉人,和越南当地的土蛮有些格格不入,为了巩固统治,杨廷艺便把女儿杨氏嫁给当地豪族吴权,试图借用女婿的势力自立。
七年后的937年,杨廷艺从南汉带来的部将矫公羡作乱杀了杨廷艺,随后杨廷艺的女婿吴权又起兵杀了矫公羡,名义上是为杨廷艺报仇,实则是攫取政权后便自称国王——也正是到了这个时候,“静海节度使”才第一次正式改成了越南,建立了国号,正式从名义上从中原**出去、自立朝代的。
吴权比杨廷艺又多活了七年才死,老死的时候他的儿子吴昌岌和吴昌文都还不满20岁,于是让自己的小舅子(也就是杨廷艺的儿子、杨王后的弟弟)杨三哥辅政。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昏招——杨三哥作为前任静海节度使的嫡子,怎么可能给你吴权的儿子当辅政呢?于是又是七年的乱战,最后吴权的儿子吴昌岌和吴昌文才讨平杨三哥。此后吴昌岌、吴昌文兄弟并称二王,但因吴昌岌寿命短,当了两年王就死了,所以此后便轮到吴昌文一个人自任越南国王。
整理一下自杨廷艺以来、至后周显德二年末时,这25年里越南地区的政权更替:一言以蔽之,一家当中的“外公”杨廷艺做了7年静海节度使,死了;然后他女婿吴权又做了7年越南国王,也死了;杨廷艺的儿子、吴权的小舅子杨三哥把王位重新抢回杨家,又做了7年;吴权的儿子、杨三哥的外甥吴昌岌和吴昌文,杀了自己舅舅把王位再抢回吴家,又做了4年——然后,这25年的时间线便对上了。杨吴两家,在越南地区反复抢夺了4次王权。
如果仅仅是杨吴对中央政权的反复争夺,还不足以说明钱惟昱的吴越大军踏上越南时,这里原先的混乱。这25年来,越南的问题除了中央政权的反复更替之外,还有各路地方豪族的蠢蠢欲动,也就是后世史书所称的“十二使君之乱”。
十二使君包括:陈览、矫公罕、阮宽、吴日庆、丁部领、阮守捷、吕唐、阮超、矫顺、范白虎、吴昌炽和杜景硕。名字一大堆,也没必要记住,只要知道这些人或有杨家的旁支故旧、或有吴家的旧部家将,从吴权死后、杨三哥夺位开始,至今的11年里,这十二家地方豪族各自割据一方,互相攻打,有为了自己的主子的,也有为了私欲的,一日不曾停歇。
吴昌文独坐国王位置已经有两年了,吴家的使君吴昌炽、阮宽、阮守捷三家自然是安抚好了。但是其余中间派的,乃至支持杨家的丁部领、矫公罕、陈览却是始终没法剿灭。
现在,靠近红河口的陈览和丁部领,终于带来了外兵——这,便是钱惟昱入侵越南时的局面写照。
历史上的赵匡胤征南大军,要再过16年才能到这里,因为赵匡胤的大军错过了越南最乱的时候,加上北方军队不适合岭南气候,这才铸成了越南从此之后、千年**的遗恨;而现在钱惟昱比历史上的赵匡胤早了16年,加上他动用的兵马是浙南、福建的兵为主。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面钱惟昱都占了优势,金瓯遗缺的憾事,自然不能让它重现了。
……
十一月初五日,三百余艘吴越战舰横跨北部湾,从钦州出击,向着红河口方向进发。所有战船最大者五千料、大部分为一千至两千料、最小的,也有四百料——如果时间倒推十年的话,四百料的福船,在东洋和南洋海商看来,已经算是非常大的了;但是如今,这些四百料的战船,已经只是吴越水军为了防止浅水区大船通过性太差,才不得不带的“查漏补缺”用船了。
两万水军、一万多步军、三千马军严兵整甲,列于舰队之上,兵力规模,几乎与数月前钱惟昱刚刚出征南汉时无异。这一方面也是吴越国力强盛的体现,另一方面,也说明征伐南汉的战争中,吴越一方伤亡人数不多。按照钱惟昱估计,整个南汉灭国战过程中,吴越各部伤亡总数不到一万人,而且这还有一大半是他四伯父钱仁俊的部队遭受的。
从钦州到红河口的华闾州,不过600里海路,哪怕风向不是太顺,吴越战船队三天两夜也就到了。初七一早,舰队驶至后世被称作“下龙湾”、如今名为绿水湾的海域外洋时,斥候战船便回报说发现越南人的迎击船队。
“殿下,陈都帅所领前部战船,于绿水湾边缘发现吴朝战船拦截,似有战船五六十艘,最大不足二百料。遇我军战船,便退入绿水湾深处不出。陈都帅不敢自专,请示殿下是否追击。”
钱惟昱没有自行拿主意,而是看了一下一旁的南汉降将潘崇彻,潘崇彻精神一凛,说道:
“殿下,末将以为不该追——十六年前,前汉高祖在位时,皇九子刘洪操率军攻打吴权时,便在这绿水湾中过埋伏。绿水湾水浅,暗礁众多,大船通行不易;虽然其水通白藤江、可汇入红河直达交州城下,但吴贼当时在白藤江内多布暗桩,于涨潮时诱刘洪操追击;刘洪操的海船水师追入白藤江后,海水退潮,江面回落,战船多有被暗桩铁锥刺破沉没者。刘洪操也是因此被困、力战而死。今日吴昌文作为,与其父十六年前战术如出一辙。”
“白藤江?原来这绿水湾水通白藤江,怪不得……”
“殿下……末将可有说错么。”
“没说错什么,只是感慨一下罢了。”钱惟昱立刻收起惊讶的表情,对潘崇彻示意不必在意。但是他心中,却是隐隐有一股激动。
因为白藤江这个地名,对于后世熟知历史的人来说,太有名了。历史上一共有过三次白藤江战役,都是中原王朝和越南人之间的战争。但是很不幸,三次白藤江战役都是中原国家输了。这三次,分别是南汉刘洪操的进攻,以及北宋赵光义年间和元朝初年忽必烈时期的进攻,其中最有名的便是第三次了,钱惟昱前世读历史书时,最初读到的,也就是第三次白藤江之战。
没办法,因为蒙古帝国的血腥征服史虽然残暴,却始终是史家研究的重要课题,吸引目光无数,蒙古人在建立欧亚大帝国的过程中,总共输过三次,因此这三次战争也就载入史册,赫赫有名了。那三次改变世界的战役,第一次是在耶路撒冷,两万蒙古铁骑被一万三千马穆鲁克骑兵全歼,挽救了阿拉伯文明;第二次是在日本海,神风救了日本文明;第三次便是白藤江之战,渡海南征的蒙古军在白藤江被越南人全灭。
当然了,在蒙元蛮夷和越南猴子对咬的过程中,或许人们对于越南人的同情还要多一些——毕竟相对蒙古人,越南人好歹还是更认同一些汉文明的。陆秀夫投海自尽之后,坚持抵抗的陈宜中就是逃到了越南,试图借越南兵继续抗元复宋,只可惜陈宜中力有未逮,最后坚持到70多岁,老死在越南。忽必烈的元军与越南人在白藤江大战时,据说陈宜中还为越南人参赞军机、谋划策略过。
既然知道了绿水湾和白藤江的地名,钱惟昱自然知道要扬长避短。他心中甚至有些感慨:要是历史上,赵光义准备对越南丁朝动手的时候,有潘崇彻这些当年南汉讨伐越南战争的亲历者从旁指点的话,说不定中国人就不会输那第二次白藤江战役了吧?历史上赵光义没能善用的资源,今天便由他钱惟昱好好利用了。
“全军航向不变,不要受敌舰干扰,直奔华闾州而去即可——我军战船庞大,最善远海航行,还怕多走两百里海路么?又不是北朝的短腿海船。若是吴昌文的水军敢追出绿水湾挑衅,再歼灭之不迟。”
吴越舰队没有理会吴朝水师的引诱挑衅,继续施施然向着南面的深水海域驶去。身负诱敌任务的吴朝水师百般撩拨无果,只得追出绿水湾周边的浅水岛链。
钱惟昱留出卢绛的战船断后。吴朝水师的平底浅水内河战船,追出绿水湾不过二十里,立刻便被深水海区的浪涌和回风搞得颠簸不堪、作势欲退。只可惜,这些不知名的吴朝水师将校们,完全不了解吴越海船在深海的航速和适航性;卢绛率领着凌波都数十艘大船,一个漂亮的弧线内切,以吴朝水师将士们不可思议地速度,抄了他们的后路。
箭如雨下,艨艟横截,挠钩弩炮,跳帮砍杀。五十艘吴朝水师战船,在一个时辰内尽数覆灭,被杀者三千余人。
事后,钱惟昱才知道,吴朝水师都指挥使、吴昌文的堂弟、十二使君之一的吴昌炽,便在这股水师被剿灭的过程中,一并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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