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江城,这里显得出奇的宁静,连人走路都带着慢悠悠的样子,天下大乱,欲得江山者,谋士成为一个很重要的因素,看朱元璋立下罪己碑,学刘玄德三顾茅庐便知道文人的重要,任何一方势力绝对不会也不敢拿文人开刀,于是这江城便有了一番特别的地位,围绕着它的各个势力自然不肯向对方妥协,于是江城便成为了一水连天所辖的城市,以江湖之风来管理城市,而其中的微妙关系,自然是当局者清。
殷燕燕一上岸,城门口守门的帮中弟子便忙过来行礼,这位大小姐在江城之中,自然也有一番地位可言了。
一进城门,殷燕燕煞有介事的说道:“楚方玉就在城中。”
莫浮云正奇怪着,这事情,她不是早说过吗?
接着殷燕燕奸诈的一笑道:“不过,至于她在城中哪里,还是留给你们去找吧。”说完,飞也似的带着丫鬟跑开来。
二人应变不及,眼睁睁的看着殷燕燕闪入人群中,更何况,二人对此地地形不熟,加上莫浮云有伤在身,自是无法跟去。
莫浮云苦笑一下道:“看来我们是太轻信于她了。”
李沉夕干笑道:“莫非我们要在这里听一天的说书不成?”
莫浮云说道:“既然都来了,便找找好了。”
李沉夕摸摸头道:“我对这些诗词可是一点都不懂,真要和那些文人打交道,还是你来好了。”李沉夕一心练武,对诗词之学自是不甚感兴趣。
莫浮云苦笑一下道:“李兄有所不知,对诗词我也是半路出家。”莫浮云自幼学习养竹之术,临到上年成为少门主之后,才在聂纪雨的安排下对诗词有所学习,然而莫浮云对美诗美文也仅限于欣赏,所以自称半路出家。
李沉夕呆一呆道:“这下可如何是好,能知道楚方玉所在的必是些文人墨客,莫非我们便这样直直的上去询问不成?”
莫浮云说道:“既来之,则安之,纵然寻不着楚方玉,到处走走也好。”
二人于是在街中闲逛,二人都未曾在城市中呆过,纵然是一座小城,对他们而言都充满了新奇,另一方面,二人则是希冀遇到寒筝一行人,只是,他们不知道寒筝他们却在江城外十里的另一座城市。
一路行来,二人不知不觉走入茶坊之中,莫浮云笑道:“正觉得有些累了,倒正好歇歇。”
李沉夕便招呼小二过来砌上两壶茶,茶坊中无人说书,却有两个妙龄女子弹着小曲,正是元代名家关汉卿的《望江亭》,李沉夕不懂品曲,只好喝茶,不过喝茶也是当水一般的喝,来回不断的叫上小二砌茶,倒是引人侧目。
后来李沉夕也觉得不好,干脆叫小二换上大一些的茶碗来,这才了事。
莫浮云稍好一些,对元曲四大家稍有了解,但是听得久了也有种曲不应耳之感,正待离开,却听到旁桌的一人说道:“听说今夜的‘画鉴’之会来人可不少,不仅公望先生、叔明先生都到了,连隐居已久的王冕先生也到了。”
另一人拂须说道:“正是,为兄也是听到此消息,才急急的赶来,此次来人之多,不知道罗兄可曾知晓?”
姓罗之人笑道:”岂能不知,听说楚小姐也要亲临,此次不但能论诗品画,更能一睹楚小姐之容,欣得其才,何其乐哉?想来鲁兄也是此意吧。”
姓鲁之人毫不拘谨的笑道:“正是。”
李沉夕一拍手道:“哎,真是踏破铁鞋无密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莫浮云边喝茶边悄悄说道:“看来上天还是厚待于我们,等会我们边尾随其后,自然能见到楚方玉。”
李沉夕嘿笑一声道:“老实说,听得少兄如此重看楚小姐,我倒也有些想见的念头了。”
莫浮云笑道:“纵逸不拘,卓而不群,此乃人之本色也。”
却见姓罗之人和姓鲁之人兴高采烈的谈论,一谈就是几个时辰,而其间,李沉夕已经去了几趟茅厕,幸亏二人耐性还好,而且从罗鲁二人的谈话中,倒知道了《画鉴》的不少事情。
原来这画鉴之风还和元朝名士赵孟俯有关,赵孟俯本系宋太祖赵匡胤十一世孙,秦王德芳之后,自幼聪慧,读书过目成诵,为人才华横溢,仪容出众,诗文清远,书画双绝。宋亡之后,元朝为了稳当人心,便将其留在元朝为官,时官居一品,名满天下。这也是元朝中唯一一个任过一品大员的汉人。
赵孟俯一门的书画,在元初时称誉于大江南北,其在京为官之时,敢于佞臣桑哥作斗,一时为人称颂。
后来赵孟俯之子赵岑在江城隐居下来,无心政治,成日和文人墨友谈诗论画,正因如此,元廷对其的控制也渐渐放松下来。画鉴之会乃是每年一次,一月冬时,江城一处寒梅绽放,众人聚于一厅之内,一边欣赏寒梅之傲骨,一边谈诗论画,传为当世美谈。
这罗姓之人和鲁姓之人也正是江南颇有名气之士,分别名叫罗子善和鲁为君,此次更是应邀而来。
莫浮云和李沉夕跟着此二人从茶坊到酒楼,从客栈到市井,一直转了大半天的时间,午时才见二人慢悠悠的拣了条不起眼的小道行去。
二人连忙跟了上去,穿过小道,老远便闻到阵阵的梅花香味,小道尽头,入眼处便是红漆的大门敞开,两个小厮恭敬的接过来访者的拜贴,一一请进。
门口早已陆续从各个方向来了人,门边红墙绿瓦,看得到微露的秀竹和檐角,莫浮云说道:“原来还需拜贴和请柬,我们都没有。”
李沉夕抬眉说道:“这么低的墙,飞进去就好了。”
莫浮云摇头道:“不妥,怎么说这赵岑也是帝王之后,如此贸然进去,恐有不妥。”说完,一转念,大步朝前行去。李沉夕不知莫浮云打的什么算盘,但是连忙跟了上去。
莫浮云走到罗子善面前,装做惊奇的道:“这位可是子善兄?”
罗子善转头看见莫浮云,莫名中顿生好感的问道:“兄台是?”
莫浮云笑道:“罗兄大名鼎鼎,自然不识小弟,小弟偶读得罗兄《步虚录》,便时常心生一面之情,哪知今日竟在此地遇见了。”
罗子善连忙说道:“再下只著有一部《明楼诗书卷》,怎可于前世名家的《步虚录》相比呢?”
莫浮云一拍脑袋道:“啊,小弟时常将二书放于一起,今日见到罗兄,心一急,倒是说错了。”
见有人如此称赞自己的作品,罗子善自是满心欢喜,连忙要将莫浮云介绍自己的好友鲁为君。
莫浮云抢先开口道:“这位定是子善兄的好友鲁为君鲁先生了。”
鲁为君也满心欢喜的笑应着,莫浮云连忙拉过李沉夕,东拉西扯的和二人闲聊起来。
当罗子善路过门口,呈上拜贴和请柬之后,小厮看着四人相熟的样子,便未加询问,再加上来往人客甚多,小厮也实在忙不过来。
一进门中,莫浮云和李沉夕同时松了口气,若是刚才小厮非得要请柬,恐怕还得费些口舌,不过毕竟是文人所在之地,要混进来的确也容易,加上二人生得俊俏斯文,倒和文人无异,李沉夕为了来见楚方玉,也将随身兵器都留在了房间中,空手而来,但是如果有学武之人见到李沉夕,自然也会一眼看出他会武的事实。
随着罗子善二人沿着竹林小道进到院子之中,莫浮云倒为之一叹,院内有数十张石桌,每桌可坐八人,石桌下有一炭洞,放入炭烧,坐在石桌子附近的人便不会觉得寒冷。院中四处都是高大的梅树,开放着寒梅之花,阵阵飘香袭来,引人沉醉。
一眼望去,早有数十人在场,只是并未见到有女子在场,而罗子善则将莫浮云二人引到一桌旁,一边熟识的跟周围人打招呼,一边坐下来。
罗子善一边指着远处的人,一边跟莫浮云二人介绍,莫浮云才知道今日来的重要人物,便是有画界四大家之称的黄之久、王叔明、倪云林和吴仲圭,然后便是画技不下于四人的隐士王冕。此次画鉴虽已品画为主,但是诗画相通,所以来的诗人亦是不少。
似乎时辰未到,众人也都笑谈着,谁也着急,倒是小厮来回给各桌上酒,忙得不亦乐乎。
莫浮云不胜酒力,倒是李沉夕闷了半天,总算有发泄的地方,和桌上的人尽兴的喝着。
突闻有人说道:“赵兄来了。”
声音立刻传遍众人耳膜,然后众人齐齐的站起来,只见院子对面的大厅走出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眼神含威不露,笑意隐蓄而不发,环视四周之时,目光落在莫浮云和李沉夕身上,略做停留后,拱手笑道:“赵某来迟了,诸位请勿见怪。”
李沉夕低声对莫浮云说道:“此人的武功深不可测。”
莫浮云心里微微一动,能让李沉夕用深不可测来形容,此人的武功必然不在其师傅之下了。是了,世传赵孟俯于书画中悟得绝世武学“妙悟八法”,只是从未有人见过,这定传给了其子。
赵岑话说完,便听有人笑道:“做主人的迟到,可要自罚三杯。”说完,便举起杯子来,倒满酒。
赵岑笑道:“齐兄此言差矣,此次主人却不是我,乃是楚小姐。”说完,便微微侧身,厅里慢慢走出一个白衣女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