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孔有德在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大军攻进城里,战斗已经进行了三个时辰,天都快黑了,但扬州城还牢牢地控制在史可法的手里。
孔有德气极败坏,城都塌了怎么还攻不进去,城墙下清兵已经躺下近五千人,尸体叠着尸体,血都流成了河。
城头上,每当史可法从那些明军守兵身后走过,那守兵立刻就如对了鸡血一般勇猛,人人用命。
许定国也没时间去清点剩余的兵力,他只知道城楼上的兄弟已经没多少了,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最后时刻了。
刘良佐站在孔有德身后,被这惨烈的一战也吓得呆住了,心道:好在是及时投了清,要不然非死在这扬州不可。
孔有德气得在山头上来回走着,身上的甲片叮当直响。
刘良佐佝偻着身子,一脸谄媚之笑,拱手对孔有德道,“大帅,我看这史可法支持不了多久了,这时候如果把中军的步军营派上去,史可法必定守不住”
孔有德瞪眼望着扬州城头,怒火中烧地盯着那城头上十分碍眼的‘史’字大旗,那东西着实可恶,都压上去三万人,还攻不进去,史可法是人吗?
“好,赵督统,命令中军步军营抢占城池,给我把那史可法的帅旗砍下来”
“嗻!”
此时的史可法也知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传我督师军令,放弃城墙,全军退回城内。准备巷战”
许定国此时满身都是血,也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敌人的。闻听督师有令,一挥手里的大刀。“退回城内,三人一组,各自为战”
巷战,没有比打一场巷战还要残酷的战斗了。
城外山头上的刘良佐见城楼上的旗帜正在纷纷后退,大喜。
“大帅,快看,明军坚持不住了,史可法要跑”
孔有德定睛一看,悄上眉梢。
正在这时。清军的探子来报。
“报定南王,刚刚得报,扬州南门突然大开,一队人马∧⌒∧⌒,夺门而去,一直往南跑了”
“谁的旗号?”
“状元军,‘王’”
“好,王岚平,老夫还以为你是条龙,却没想到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传令,别去管状元军,拿下扬州城,活捉史可法胜破十万军”
又有人来报。
“报。大帅,明军退守内城,正往北门逃窜”
“一鼓作气。荡平全城,活捉史可法”
孔有德紧绷的神经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一天,他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攻破了号称江淮最坚固的城池。扬州一破,江淮一带传檄而定。
清军踏过满地尸体,紧随在往城内撤的明军后面,如狼如虎,杀得明军尸积遍地。
孔有德哈哈大笑。
“刘良佐,你不想再立一功吗?去,去把史可法给我绑来”
突然,一匹快马从山脚奔来,来人来到孔有德面前,翻身下马跪倒。
“报,大帅,豫亲王多铎亲领六万大军,已于昨日从泗州出发,正朝扬州赶来,其先头部队离此不足两日之遥”
孔有德闻言,哈哈一笑,心道:豫亲王,你来迟了,扬州老夫已经拿下。
“来人,拟捷报,向豫亲王报捷,就说大清南征军阵前主帅定南王已于十月初八日攻破扬州城,奴才孔有德在扬州城恭候豫亲王大驾”
“嗻!”
刘良佐等来人走了,忙小声道,“大帅,扬州还没攻下呢,现在就报捷是不是早了点”
孔有德捋着胡须,得意洋洋,“囊中之物!”
孔有德见城中的喊杀声已近城中,这回他再也等不急了,可别让史可法给跑了,这可是给清廷最好的战利品。
孔有德道,“刘将军,你不是一心想报效清廷吗,此时正是你建功立业之时”
刘良佐心中大喜,大喝一声,抽出大刀,翻身上马,“多谢大帅给小将这机会,兄弟们,跟我杀进扬州,抢钱抢粮抢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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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回城内巷战的许定国簇拥着史可法边战边退,好在是城中巷道纵横交错,东进西转,清军却由于不识城中地型,追着追着前面的明军就追没影了,几万清兵一入城,便像没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窜,不时却有明军散兵游勇三五成群从四面八方杀来,砍倒几个便又马上转进巷子跑了。
凭着对城内巷道的熟识,明军且战且退,仅存的三千余明军散布在城中每一条街道之上,全城都被厮杀声给掩盖。
等史可法和许定国退守到扬州督师府时,许定国身边的人已经不足百人了。
督师府,占地近六十亩,院墙高耸,是处城中小堡垒,许定国命人将大门紧闭,所有人爬上墙头据敌。
不时有散落的明军朝这边跑来,史可法一问,只知全城都是清兵,他们见人就杀,也不知进来了多少。
许定国自知生路全无,也不知道那王督帅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督师,无路可退了,如何是好?”
史可法正了正官帽,“慌什么,老夫仍在,你们何惧之有,许定国,帮本督再做最后一件事,你带上你的人,冲出去,只要是墙上有白点的房屋,一律烧毁”
“那督师你呢?”
“别管我,本督哪也不去,我也哪里都去不了,你若活着,告诉王岚平,他这盘棋最好下得值”
其实在王岚平一直不肯离开扬州的时候,史可法就猜到了,这个诱饵还得他史可法来当。
许定国没有那么多心思,想让人架着史可法突围出去,史可法却抽出随身的短刃,以死相逼。他哪也不去,死。也要死在扬州。
许定国无奈,只得带着五六十名部众。破门而出,杀出一条血路,在城里四处乱窜,沿途见着墙上有白点的房屋便点火,一时,城中大火冲天,爆炸之声随之而起,秋高气爽,城中的房屋多为木质。秋风一吹,火势转眼就烧了半条街,原来在城中,王岚平早就埋下了一堆的火药和易燃物,几乎半个城都用火油给浇了一遍,大火一起,风助火势,势不可挡,一直从督师府向西蔓延。
城中没有一处不在燃烧。没有一条街道不在爆炸颤抖,冲进城来的清军已经累加到了五万多人,在大火中,清军抱头鼠窜。走到哪都被大火给包围,砖石被炸得四处乱飞,墙倒屋塌。压死的清兵不计其数,扬州城。已是一座人间地狱。
山中的孔有德见城中有异常,不由得大为吃惊。哪里还能看得见城池在哪,漫天的浓烟早就将扬州全城都笼罩了,只有那接连不断在炸裂声在空中回荡,仿佛要将整座扬州城给炸上天。
“不好,中计了!”孔有德这才回过味了,可现在才知道上当了,已经迟了,五万多清军陷在城中,想退谈何容易。
“传令,退出城内,快退”
孔有德令军士挥动令旗,列阵在山下的中军随之而动,城中出现这种异变,当务之急是一定要控制住城门,否则里面的人退不出来。
就在这时,从西城墙西南角,冲出一支人马,铁蹄滚滚,来将正是状元军的风字营,宋宪和宋大力身先士卒,直朝西城门杀来,他们和孔有德一样,抢占城门,两军在城门口短兵相接,混战成一团,城里的清兵也在往外冲,风字营腹部受敌。
状元军各营从其余各门一同杀入城内,王岚平亲自带着从扬州兵从北门杀入。
北门是内外双城门,里面有个比督师府还大的瓮城,城墙上王岚平已经布下口袋,只等各营将清兵往这赶。
仅是先前那一通火烧的炸药,慌不择路的清军就已经死伤近万,这会爆炸刚平息一些,又被明军那无孔不入的喊声杀惊得毛骨悚然,只顾往城西跑。
状元军三大营已经全部冲入城中,并将城门封锁,便朝西城杀去。
清兵几万人涌向西城,却被二宋的风字营给死死堵住,怎么也冲不出去,这时,状元军其余各营也从南城绕了过来,将几万清军给冲散,清兵早就吓得无所适从,兵无斗志,士气完全丧失,更不知生路在何方,满城乱窜,跑到南门,丢下一堆尸体,转向东门,还是被打了回来,转到北门,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北门瓮城里面钻。
小小的瓮城里被挤得是水泄不通,但仍有源源不断的人清兵朝这赶来,想夺门逃出去。
北城的城门早就被土石给封死,哪里出得去,瓮城里面人压人,马压人,人压马,层层叠叠,足有一万多人。
这战巷战,一直从天黑持续到转天拂晓,连着一个晚上,城里都亮如白昼,没有一处房屋不在燃烧,每一条街道上都躺满了清军的尸体,连督师府也化为了平地,史可法不知所踪。
西城的战斗无比激烈,风字营损失过半,打退了孔有德十几次内外夹击,西城内外哪里还看得见一寸土地,全都让尸体给铺满了。
孔有德急得暴跳如雷,一会转战西门,一会又转到南门,哪门他都打不下来。
天亮了,阴沉沉的天气让扬州城显得格外肃杀,凄凉。
城中的杀声也渐渐稀少,刘良佐带着百十个残兵从断壁残垣中钻了出去,四下张望,到处都在燃烧,浓烟弥漫,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开了,此时的这百十名刚刚投清的汉军也顾不得去辨路了,撞大运吧。
“杀!”
还没等刘良佐这伙残兵跑过几条残街,当先一支明军拦住去路,刘良佐吓得赶忙朝后跑。
“哪里跑!”后路又被堵死了。
明军中走出一骑,正是状元军五杰之一的曹鼎蛟,一杆钢枪昨夜已挑了近百名清兵,此时的他,人马都被敌人的血给染成了血红之色,好似从地狱刚钻出来的鬼魅一盘骇人。
曹鼎蛟长枪一指抖个不停的刘良佐,喝道。“叛贼,你背主求荣。往哪里跑”
刘良佐七魂被吓走了六魂半,‘噗通’一声。领着百十残军跪倒在众明军跟前。
“将军,曹将军,刘某实在是被逼无奈呀,你,你带我去见王督帅,我,我愿意弃暗投明,为王督帅牵马执鞭,决无二心。请将军一定带……”
曹鼎蛟都懒得听他说完,一挥枪,“一个不留”
定远营的将士一涌而上,刀砍枪扎,惨叫声四起,转眼,百余名汉八旗尽数诛杀。
此时的孔有德灰头土脸,一夜没合眼的他,仿佛在这一晚上的时间内。他就已经苍老了十多岁,他站在西城外的山头上,望着扬州城里呆若木鸡。
就只有那一墙之隔,他却怎么也冲不进去。五万多精锐呀,这可是多铎全部的家当,不能全毁在这里。不能。
扬州城在燃烧,在爆炸。现在一切都平静下来了,西城的城墙上再也看不到里面的清军往跑反攻了。一切都结束了,孔有德老泪纵横,这可是五万多人呀,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撤!
孔有德下令了,再不撤,连这一万多人都保不住了,留在这已经没有半点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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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瓮城里,人间地狱,哭爹喊娘,里面的人想往外挤,外面的人想往里挤,挤在内城的瓮城口,挤不动了,明军在瓮城口围成了一个半圆,几千弓弩兵满拉弓弦,堵在瓮城口的清军魂飞魄散,跪倒一片,根本没胆子再战。
陈万良一挥手,几百名明军端着长枪涌了上去。
“进去,进去!都进去”
瓮城里都挤得满满当当,哪里还有立足之处,可眼前的明军哪里和他们废话,不动的那就一枪扎个洞。
吓破了胆的清兵从地上爬,从胯下钻,踩着人的肩膀、脑袋拼命的想往里挤。
“关门”
哪里还关得上,城门口早让尸体给堵塞得死死的。
也不用关城门了,拿砖石堆吧。
顿时,大小砖头石块一股脑地朝瓮城的城门砸去,不消片刻,连城门门条石都看不到了。
王岚平站在瓮城的城墙上,看着满城的清兵,他没第二个选择,这么多人,不管是降还是关押,状元军都没可能控制他们,太多了,不下一万五千人。
状元军各营主将陆续来到他身边。
“督帅,城里差不多肃清干净了”
一堆人头扔到了王岚平脚下,几乎都是清军督统、协统一类的高级将领,足足有十多个,其中刘良佐的人头还死不瞑目。
王岚平用脚拨了拨地上的人头,说道“找到史督师没有?”
陈万良道,“没有,督师府全塌了,史阁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过,许定国老将军倒是找到了,人还活着,只不过伤得不轻,正昏迷不醒,我已命军医在医治”
王岚平叹惜道,“继续找,西门那边怎么样?”
方国安道,“听声音好像那边也不打了,不过两位宋兄弟还没赶过来,估计是在固守城防吧”
“恩,风字营这一战的压力太大了,曹鼎蛟,你去,将风字营换下来喘口气,打探一下孔有德的去向”
曹鼎蛟领命离去。
陈万良指着人声鼎沸的瓮城道,“督帅,这些人如何处理?”
“杀!”王岚平说得云淡风轻,好似这就是一万多头猪,他连半点怜悯之心都没有。
“什么?杀?全杀?”陈万良都惊住了,这么多人全杀?
“不杀那你养着吧”
王岚平扭头走了。
身后,火枪、弓弩、石块纷繁落下,那瓮城中立时鬼哭狼嚎,那声音真的是惨不忍闻。
半个时辰后,瓮城终于安静了,空气中充斥浓浓的血腥味,小小的瓮城内血流成河,盈血尺深,尸体四下飘荡,一万五千清军全都葬身在此,无一人逃出。
王岚平来到西城城楼。
“曹鼎蛟,孔有德往哪里跑了?”
“老贼跑得倒快,天刚亮的时候,他已经带着一万多人跑回营去了,另外,刚刚接到军报,靼清豫亲王多铎正从泗州日夜兼程赶来,其先锋部队两万骑兵最晚明天中午便能赶到”
王岚平阴沉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全军集结,一鼓作气,在多铎赶到之前,拿下孔有德的大营”
“遵命!”(未完待续。)u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