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7月中旬,酷夏,37度,创下历史最高温记录,
中午时分,从医院妇产科出来,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乔唯朵几乎站不住脚,靠着墙,抚了抚胸口,还是难以压下胃部的翻滚,捂着唇,乔唯朵干呕了好几声。
乔唯朵张望了下,现在是高峰期,医院门口并没有停着能载客的出租车。但是,她肯定得到哪坐一坐,才有力气继续等车。
医院后门不远处有家装潢不错的饮品店,于是,乔唯朵踏进那家店,目光朝店内搜寻了一圈后,马上就僵了。
店内,几乎没什么空位,而且,里面的一张桌内,竟然坐着一位久未见面的“老朋友”!这位老朋友正和一位穿着医生袍的女人坐在一起,他礼貌的面带着微笑,细听着对方在讲话。
但是,熟知他的乔唯朵,马上就看穿了,他在闪神。
乔唯朵立刻退了出来。
外面热浪滚滚,但是不抵她此时内心瞬间而起的水深火热。
说也奇怪,温城明明很小,但是这三年多,她和这位老朋友一次也不曾偶遇,也许是因为,无论是他工作、居住或者以前常出入的地方,她都会很注意的刻意避开。
他曾经说过男女分手之后,不能再做朋友。这三年来,他说到做到,而她也尽量配合,避着躲着,这一次,真是措不及防。
偏偏这时候,她的手机铃声大作。
逃命都来不及,本不想接的,但是瞧了眼来电号码,知道不接的话,这男人会急死。
“乔唯朵,你是不是不在家?!”果然,一接起电话,邢岁见劈头就问。
“你在哪?”她反问。
“我快下高速了!”他匆匆说。
“我从医院里出来了。”她回答。
手机那头,僵顿住,两秒后,他轻问,“检查完了?”
“嗯。”
“你和她都健康?” 再确定地问。
“嗯。”她点头。
邢岁见又沉默了几秒,然后——
“乔唯朵,我不是千叮万嘱,让你等我回来再去产检吗?!”他一声暴吼,“为什么你每次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要命,真是夫纲不振!
而她的反应,只是将手机从耳朵里拉开些许,眉头也不皱一下,平静地说,“我好像也告诉过你,让你不要急着赶回来,请你不要开快车吧?!”嗯哼,同样,妻纲也不振!
早上9点多还在杭州客户的公司签合约的人,现在12点不到已经快下高速了,有人皮痒,说了也不听,同样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她等着接他的超速单,仔细欣赏一下到底是多玩命的快法。
“我是孩子他爸,我怎么能不去?!”他毫无愧色继续吼,“我说过叫你等我回来,让你下午去的!“
“产检中心很多孩子他爸没出席。”她反驳,“而且我的预约号是上午。”
能有多大的事,至于这么激动吗?
“一月才一次,我要听宝宝胎心,你无权剥夺!”他还在生气。
“家里买了胎心仪,你又不听!”被他无理取闹到她也有点火大了。
“那鬼东西,有时候有声音,有时候没有,差点把我吓死!”胎心仪也得讲究技术,象他这种没技术的,只会自己找吓。
“好了,别吵了,很快就半个月一次产检了!”乔唯朵现在无心和他吵架。
“是我想和你吵吗?是你不听话!”
两个人的性格都过硬,婚后他们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你现在在哪?还在医院吗?找个凉快一点的地方等我,我马上去接你!”邢岁见交代。
“不用,我马上要走了!”她匆忙想避走。
“那么热的天,你一个女人顶着大肚子出门,中暑了怎么办?!”他又吼。
饮品店内,穿白衣袍的女人开始起身,长相斯文的男人也跟着起身相送,把乔唯朵吓了一跳。
“邢岁见,你给我闭嘴,再给我啰嗦的话,把你丢马桶里冲掉!”她咬牙切齿,说完,她果断挂断电话。
没时间了,她急急拿包挡住自己的脸。
“今天很抱歉,让你迁就我的时间。” 穿白衣袍的女人道别。
“没关系的。”他和她的记忆里一样,待人永远温温的,总是好像没有情绪起伏一样。
除了她刚提分手的那段日子。
目送着穿白衣袍的女人离开,“举着包不累?”声音不疾不徐地飘来。
乔唯朵吓了一跳。
她佯装镇定地拿下包,“思源,好久不见。”
“乔唯朵,好久不见。” 他也同样淡淡招呼着。
其实,从她一踏进来,他就注意到她了,还有她明显隆起的小腹。
“邢岁见,要来接你了?不赶时间的话,到里面等吧。”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思源体贴的替孕妇拉开凳子。
就算爱不到,如果遇见了也如同陌路,那样真的太没有风度了。
乔唯朵沉默了下,不同于在邢岁见面前的张嚣,她顺从地坐下。
“刚才,你在……相亲?”问出口后,乔唯朵差点咬断自己舌头。
这好像不是个好话题,现在他和她,已经不是能彼此关心的关系。
“是的。”幸好,思源并没有不悦。
可是,他以前不是都只是“内部消化”的吗?
看出她的疑惑,思源笑笑,“我父母和姐姐们对我找对象的要求已经越来越低,只要是女人就可以了。”
乔唯朵怔怔。
这三年来,他该相过多少次亲,让家人都已经不抱希望?
乔唯朵匆忙低下头,“刚才的女孩好像是医生吧?医生不错。”
“嗯,姨妈的朋友介绍的,是儿童科住院部的实习医生,不是她忙就是我忙,一直约不到见面的时间,今天刚好在附近办完公事,干脆在医院门口见面。”
“工作还……顺利吗?” 乔唯朵转了个话题。
其实,她一直有了解一些他这三年来的工作情况,听说他升级了,听说他成为了很多人眼中“最不受欢迎”的检察官,因为,他坚定的捍卫着法制的尊严。
“还行。只是一直还抓不到起诉聂洛的证据。”思源淡淡说。
其实,如果当年她肯站出来指控的话,至少能让聂洛蹲几年。
乔唯朵垂了眸,随后,两个人又都陷入了沉默。
刚好,服务员拿来饮品单,思源接过,看了看,“你喝不得冰,热奶,可以吗?”
乔唯朵点点头。
“预产期在什么时候?”替自己再点了一杯冰饮,思源将饮品单还给服务员,礼貌的主动找着话题。
她回过神,反应过来他是问她的肚子。
“10月。”
他笑笑,“秋天出生,挺好的。”
虽然两个人已经尽量话题轻松,但是,许久不见,难免还是生疏很多。
乔唯朵一直坐立不安,直到思源随后问,“你们第一胎宝宝应该快3岁了吧?是男孩还是女孩?”
第一胎?……
乔唯朵一脸的茫然,两个人沟通好像出现了障碍,好半天,明白他的意思,她憋红了脸。
“你结婚的时候不是怀孕了吗?”思源鄂然发现自己可能问错问题了。
这几年,一直刻意不去打听她的消息,常欢在他面前提前她,他也总是及时打断岔开话题。
服务员送上热奶,乔唯朵被烫得差点喷出来。
“偶尔遇见伯父伯母,他们还常抱怨,如果不是你当年怀孕了,他们才不会把你嫁给邢岁见。”
闻言,乔唯朵脸色大变,“他们没烦你吧?”这几年,她态度强硬,从来不接济娘家,父母关系紧张。她怕思源耳根子软,会被缠上身。
“没有,他们没脸烦我。”思源笑答。
乔唯朵心知他指什么,咬着下唇还是声明,“我把他们的债都还清了,从此以后,我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身难保不会再管他们。”当年的那一千万作为一次性了解给了父母。
“我知道,没有了支援,你弟弟本分了很多,现在这份工作一直没换,伯父伯母也不敢惹事了。”
听到这消息,乔唯朵露出欣慰的笑容,再接着,依然是忐忑。
“其实,我、我这是头胎……”乔唯朵很艰难的承认。
果然,人不能做坏事啊。
思源脸色一整,“抱歉,我不知道——”不好的联想,让他为了自己的不礼貌马上道歉。
乔唯朵难得的脸蛋起烫。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没怀孕……我,拿红色记号笔,在验孕棒里划了一横,然后,我还吃了暂时仰制月经的药……然后,邢岁见就以为我怀孕了,我们后来就结婚了……接着,我停药……邢岁见以为那些见红是流产,所以,怕惹我伤心吧,这些年他一直没在我面前提过这件事情……你听过就好,别告诉他啊……”很艰维的,她把自己做过的“坏”事向老朋友坦诚。
思源一脸的被雷住。
原来,这就是当年的真相。
好一会儿,思源终于失笑,“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不牺用这么不光彩的手段,让他不服输也不行。
是不是因为室内的空调不够大?乔唯朵糗热到恨不得找地洞钻,但是,她只能镇定地喝着热牛奶。
这一笑,让两个人的距离好像拉近了。
“不过,你一直就很喜欢他,不然也不会去撞车。”她的性子刚烈,爱恨分明,他一直看得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但是,现在讲出来,好像已经没有那么心痛。
乔唯朵任他“取笑”着。
“对了,现在肩膀还疼呢?”关心的话,很自然脱口而出。
“三年前就去取了钢钉,还好,不太疼。”她说。
她不太疼,但是,倒是有个人觉得疼,她取钢钉的时候,邢岁见“疼”到双手都是冷汗。
“别告诉他,我为什么会撞车!”她交代,“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又是秘密。
思源再次失笑,“再一次深感,原来做朋友也挺好的,不会被瞒被骗那么多事。”
那么多秘密,实实在在的冲刷了重逢后的距离感。
她愣了下,为了朋友两字,心房一阵激荡。
“不过,你的警告好像没起效果,他到了。”思源提醒她,站在窗外的人。
乔唯朵转过脸,果然瞧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烈日下,站在落地窗外,僵然地瞧着他们。
思源看了一下手表,“我也该去上班了。”
“嗯,好,再见。”她维持表面的平静。
下一次再见,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两个人走到门口,邢岁见默默站在她的身后,思源朝他点点头。
两辆车停得位置,一左一右。
思源和她同时背过身,乔唯朵走得很慢。
想了想,思源回过身:“朵,生了小孩,打电话给我,我会备份薄礼亲自送上。”
乔唯朵回过头来,难掩的激动,“谢谢!”
“应该的,朋友嘛。”思源笑笑。
说以后不要再联系的话,当时只是故意“恐吓”,企图挽回,没想到她却真的当真了。
这三年来,心渐渐地平静了,爱情在心里慢慢淡掉,但是,友谊一直没有抹灭。只是,怕她的另一伴介意,一直没有联系,直到今日偶遇。
“有空常联系。” 乔唯朵终于主动开口。
思源当自己没看到,他点点头,然后,转过身。
“干嘛都不说话?生气了?”以前很爱吃醋的人,现在只是一径沉默,让人有点不安。
“没,只是觉得你流过产,这样乱跑我很担心。”
邢岁见不愠不火的话,让后面没有了响声。
一会儿。
“干么一直偷看我?做错事心虚?自己招认,我就原谅你。”
“我才没有!”
后面的“吵架声”隐约传来,思源低头开车门。
他清楚乔唯朵的性格,这么丢脸的事,肯定会瞒一辈子了。
也许,做她的朋友才是最好的选择,才有秘密,才有心事可以听……
发动了车,手机响起,思源看了一下来电号码,知道肯定是媒人来探口风。
“感觉挺好的,可以交往看看大家是否适合……”一边开车,他一边微笑着回答,任后面的风景越来越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