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熬昔年纵横大漠,早在三十年前就号称‘大漠人屠’,以他的身份资历,比之魏凤鸣还高了两辈,若不是另有原因,怎肯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低声下气?
沈双飞凝注着魏凤鸣,也在问:“他的事我虽然所知不多,但十年前的事我还是略有所耳闻,我想问庄主——他退出江湖之前的一战,对手是不是就是逍遥公子?”
魏凤鸣闭着嘴巴不答,脸色却变的铁青,沉重得有如钢铁。
南宫熬和逍遥公子的那一战,本来就不被人所看好。
南宫熬功夫虽不弱,却绝非逍遥公子的对手,但他却能在逍遥公子手下逃生,这本来就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本来就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圈套:逍遥公子饶了南宫熬的性命,同时也收买了他,命他投入七彩山庄。
只是他们实在太能等,也太工于心计,居然能一等就是十年。
问了这句话后,孟轻寒就紧紧闭上了嘴巴,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因为现在他们现在面临的问题绝不是这个,讨论这个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
他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这里有没有第二条出口?
两尺厚的铁门重逾数千斤,别说已经上锁,就是没上锁,想要靠人力抬起也是绝无可能,何况铁门滑溜溜的根本无处着手。
墙壁厚达三尺,都是最坚硬的水磨青石经水打磨垒砌而成的,连只苍蝇蚊子都修想钻进来。
别说他们手上没有破壁的利器,就算有钢锥铁锹之类的,能不能破开这数尺厚的坚硬青石都是很大的问题。
魏凤鸣叹了口气,道:“没有,这里绝对没有第二个出口。”
就算别人不熟悉这里,但他身为七彩山庄的主人,对这密室自然知道得比谁都要清楚得多。
沈双飞闭上了眼睛,仰天长叹道:“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我们绝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更不应该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孟轻寒紧紧闭着嘴巴,居然并不显得十分失望。
藏宝的密室本来就不会留有第二个出口,更何况开门的钥匙还在他们自己身上。
可是就算千算万算,魏家的先祖们也不会想的到,宝物的主人也会有被人活埋在这密室的这一天。
孟轻寒手紧握,刀紧攥。
他的刀本来也是天下无双的杀人利器。
出鞘一刀,天下绝无人能挡。
他有这信心。
只可惜的是,这死亡陷阱就连他的刀也是无法突破的。
因为他们现在面临的本来就不是人,而是没有生命的死物。
神秘而可怕的死亡阴影,笼罩着他们,就像是个看不见的鬼影子一样,让人惊恐万分。
萧雨衣默然无语,整个人都似已经虚脱。
她有种昏眩的感觉。
她毕竟是个女人,真正面对死亡时,就连一只猪也会拼命挣扎,更何况还是个有思想的人。
可惜的是,两尺厚的铁门,三尺厚的青石墙壁,已经将他们完全于世隔绝,就算在里面敲锣打鼓,外面也绝对听不到。
无论什么人,被埋在这样一间阴森的地下室里面,唯一能做的事只有一样。
那就是默默等死。
可是,现在他们能死么?
现在,南宫熬既然已经将他们困在这密室里面,逍遥公子自然就不会错失这次机会。
那么,他们的人是不是已经到了?
那么,外面的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
孟轻寒却连一个字都不说了,苍白的脸在幽暗的灯光下看来有些发青。
生死之间,他本来看得极透彻,可是他也不想稀里糊涂的死在这见鬼的密室里面。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没有人会愿意放弃!
但就在这时,他们又发现另外一件更可怕的事。
密室已经越来越闷热。
这里没有通风口,空气不能流通,本来就浑浊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几个人的呼吸也越来越粗重。
魏凤鸣走到石壁前吹熄五盏长明灯。
余下的一盏灯光下,密室显得更暗、更静。
死一样的寂静,他们有若呆在没有出口,阴森古老的坟墓里。
但这些都还不是太可怕。
可怕的是没有希望。
连一丝希望也没有,只有一盏昏暗的灯火,但这盏灯火迟早也总是要熄灭的。
他们身上的衣服却已经因为闷热而汗湿透。
这些,睡着的人也许还不会觉得有多难受,可是,他们偏偏又很清醒。
这里没有食物,也没有水,但也许还用不着等到饥渴难耐,他们就会因为窒息死亡。
他们已经完全陷入死亡的陷阱中。
就算他们是坚强的,就算他们比所有人都坚强得多,可是,他们的生命又还能维持多久?
绝望!
虽然不是完全黑暗,可是四个人等在这里束手无策,那远比黑暗更让人绝望。
灯光昏黄,仿佛就连这灯光也被染上了一种悲戚的色彩,空气中更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死亡的气息。
萧雨衣的腿弯下,她只觉得两条腿就像是灌满了铅一样的沉重,仿佛连她那并不算是沉重的身体都已不能承担。
她用手蒙着脸,缓缓的倒在墙角里。
她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似乎要完全虚脱般的。
她还年轻,以往总觉得死亡这种事离自己很遥远,但现在,死亡就摆在她的面前,甩都甩不脱。
她总算了解了死亡是什么滋味,她总算感觉到了什么是恐惧。
一种令人疯狂、崩溃,忍不住就想要大喊大叫的恐惧感觉,突然自心底深处涌出,想压都压不住。
这种恐惧就像是被人一刀割断了咽喉,明知挣扎也无用的那种感觉一样,已经彻底完全绝望。
她已经完全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等死的过程,这个过程远比死的本身还要让人痛苦难受得多。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痛过完事,人总归是要死的。但这缓慢的过程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的,所以有很多人,在面临这种过程时,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初衷,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良心。
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悲哀,什么叫做无可奈何。
这种感觉时常会让人发疯。
但是发疯也是没有用的。
他们只能慢慢享受等死的滋味。
她看着魏凤鸣手上黄金制成的七彩凤凰针,这虽然只是仿造的,可也同样是天下杀人无双的杀人暗器。
大千世界,古往今来,英雄枭雄,热血热泪,人们忙忙碌碌,所谓何来?不就是为了这个?
黄金、珠宝,这本来就眩人耳目,这些本来就是世人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以自己的人格去交换。
但是现在,这些,在她的眼里,都已经变得毫无价值,对于他们来说,甚至远远还比不上一口食物、一滴水重要。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不仅仅只是一种讽刺。
就算他们现在抓着满把的金银珠宝,又还有什么意义?
黄金打造的七彩凤凰针,在灯光下闪着金色的幽光,和她自己手里的完全一模一样,就算其间有及其微小的差别,却也绝对没有人能分辨得出。
这就好像是现在的他们。
现在的他们岂非也已接近死亡?生于死岂非已完全没有任何的分别?
冷汗已不觉顺着她的脸庞流下。
她忽然想到外面屋宇里长明灯下的那一排排灵位,他们岂非就是因为七彩凤凰针而丧身在这里?
他们迟早不是也要变成这个样子么?
也许还远远不如这些人。
最起码那些人死后还能留有一块牌位,让后人凭吊,但他们死后却连一块牌位也得不到,就像是那只流浪在夜空中的野狗,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里,绝没有人会为他们流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