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轻寒看着他脸上的神色,终于忍不住道:“你想杀他?”
沈双飞咬牙切齿,恨恨道:“我何止是想杀,我白天在想,晚上也在想,就连做梦都在想一刀砍下他的脑袋。”
孟轻寒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冷冷道:“该死的,迟早总是难免要死,你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动手?”
沈双飞冷笑着道:“因为除了我之外,知道他该死的人并没有几个。”
孟轻寒的岩石般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沈双飞看着他,瞳孔也似在收缩,道:“但是我想杀他,却不是为了我自己。”
孟轻寒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淡淡问了一句,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沈双飞道:“我是为了江湖上的公道,人世间的正义,因为这人实在该死,就算将他砍头一百次也不过分。”
孟轻寒脸色木然,对这件事一点也不敢兴趣,只冷冷看着自己手里的刀。
沈双飞凝视着他,道:“这些年来你一向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消息自然不灵通,你可知近年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组织。”
孟轻寒道:“什么样的组织?”
沈双飞沉默良久,才沉声道:“这些人平时也无所作为,只是在接到命令时才会做一些暗杀的勾当。”
绝户双杀就是这个组织的人,铁笛金钢和枫叶镇那个骑士无疑也是。
孟轻寒眸子里的冷色更深了几分,就连眼角的皱纹看起来也仿佛更深了些。
沈双飞看着他苍白的脸,缓缓道:“但是凭这些人还没有控制这个组织的本事,是以他们后面还有人在操控着这些人。”
孟轻寒沉吟着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沈双飞忽然双手紧握,酒杯在他手上“波”的一声碎了。
酒杯碎片刺入他的手心,鲜血顺着他的手指缝慢慢流下。
可是他并未感觉到疼痛。
只因他的怒火已经淹没了他的神经,他已感觉不到疼痛。
小姑娘吃惊的看着他,又给他换上一只酒杯。
沈双飞倒了杯酒,一口喝干,这才冷冷道:“他不但天潢贵胄,武功高强,又是文采风流的名公子,更是近五十年来有数的几位大侠客之一。”
孟轻寒几乎已经知道是什么人,可是他没有下判断。
他下过一次艰难的判断,可是那次判断不但害了他自己,也害了他最心爱的人,他痛苦流离,黑夜中的辗转,也只因这个判断,他怎能再轻率的作出决定判断?
沈双飞接着道:“所以我说的话根本就没有人相信,因为我只不过是个浪荡子,而这人却是有数的几位大侠客之一,说的话也远比我更可信,更有分量。”
这世上的事,大多都是这么个样子的,谁的本事大,谁的拳头硬,谁说的话就是道理,哪怕事情的真相完全相反,也绝对没有人能改变这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可幸好还有些人并不是这样。
他们的血是热的。
他们只流血,不流泪。
他们追求事实,相信真理,更不畏强权,在邪恶面前绝不会低下他们的头,哪怕粉身碎骨。
人类的进化历史岂非正是建立在这一小部分人的身上?
沈双飞眸子里的怒火并没有熄灭,却有夹杂着些说不出的无奈,道:“因为他就是逍遥公子。”
窗外,雨点正从窗沿上往下滴,密如珠帘。
屋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逍遥公子!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的本身,也仿佛就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慑人力量,就连那大眼睛的小姑娘都忘了倒酒。
如果说武林十年为一代,那么第一个十年则是昔年名侠小李探花的年代,第二个十年无疑是傅红雪纵横天下的十年,而第三个十年则是段浪的十年。
可是这个说法并不正确,因为近年来无论人气名望,逍遥公子都稳稳在段浪之上,这并不是说逍遥公子的武功比段浪强多少,而是段浪早已和女侠周菲儿结成神仙眷侣,早已退出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上的是是非非了。
但这并不能否定逍遥公子,当今天下,七大门派、三大帮会,至少有一半是和他有着直接联系的,水陆两道大小一百多个帮会至少有一半是他在暗中指挥,黑白两道和他有交情更不知有多少,至于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却没有人知道,人们只知道他出道十多年来,身经大小一百二十战,从无败绩。
有句俗话,是这么说的:百战成神。
就算百战百败,能身经百战而不死,这已经是神话一般的存在,何况每战皆捷。
所以逍遥公子在江湖上已经是神话一般的存在,但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满瓶子的醋不荡,半瓶子的荡’。
名气越大的人,越少有人能真正目睹他的真面目。
所以见过逍遥公子的可谓是凤毛麟角,能真正和他交过手的更是麟角凤毛。
孟轻寒凝视着手里的刀,过了良久,才抬起头,道:“他武功真的有这么可怕?”
沈双飞苦笑着,道:“也许比传说中的还要可怕得多,没遇到你之前,我认为自己的剑已经不算慢了,遇到你之后,我又认为你的刀才能算是天下第一快刀,但看过他的出手,我又认为你的刀还不能算是最快的刀。”
他说的很快,也坦白,因为他已下定决心要将自己知道全说出来,道:“也许他的出手并不比你快,可你还是比不上他,因为你这人还有致命的缺点。”
孟轻寒目光闪动,道:“逍遥公子呢?”
沈双飞眼中闪过一丝惧色,道:“他不但武功已经无坚不摧,他的人也已经无懈可击,绝没有丝毫的弱点,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将武功发挥到完美无缺的境界,那么这个人就是他。”
孟轻寒的瞳孔收缩着,手也不自觉握紧。
只要是人就难免会有缺点,就会有各种**,没有人能够完美无缺的。
难道逍遥公子不是人,还是他的武学修为已经突破了‘人’的瓶颈,到了仙佛的境界?
孟轻寒忍不住问道:“你呢,你怎样?”
沈双飞凝注着手里的酒杯,缓缓道:“我练的是家传剑法,这种剑法,以心驽剑,心之所想、意之所念,力为之发,本应当人随心动无须不致,练成时必将无坚不摧,也将无敌于天下,可是……”
孟轻寒道:“可是你练不成?”
沈双飞点了点头,忽然长叹了一口气,道:“这就像是一间密室,我明明已经找到了大门,可是却始终找不到开启这扇大门的钥匙。”
他想了想,才继续道:“我练到最后一招的第十四个变化,也知道第十五个变化的精髓所在,可是就因为我不能心静,所以每次出剑总觉得力不从心,明明一剑刺出应该必中目标,可是到了最后关头,却总是差了一分。”
孟轻寒沉吟着道:“昔年创下这套剑法的沈五谷沈大侠,是你先祖?”
沈双飞又叹了口气,道:“那已经是七十多年以前的往事了,只可惜我给他老人家丢人现眼。”
孟轻寒目光闪动,道:“据说他创出这一剑时已是年过花甲?”
沈双飞点了点头,道:“先祖创出这十五招剑法时已经六十有七,他和当时的一代剑魔独孤残决战华山绝顶的那一天,刚好是六十八。”
沈五谷和独孤残的那一战本也是江湖上最著名的战役之一。
沈五谷以花甲之龄决战正当壮年的一代剑魔独孤残,居然还能以一个变化逼得独孤残弃剑认输。可当独孤残认输后,他却以这一个变化割断了自己的脖子,因为他认为这一剑太过毒辣,不想将之流传于世。
可是没想到,这一个变化还是被独孤残记在心上,毕竟还是流传回了沈家。
孟轻寒点点头,道:“据说他为了创出这一剑,舍弃尊荣富贵,转而落魄江湖,以江湖郎中的身份为人治病救伤,黯然行走江湖二十余载?”
沈双飞苦笑道:“想不到你对我祖先的事也知道得这么清楚,据我所知也的确是这样子的。”
孟轻寒目光闪烁着,道:“沈大侠为什么要舍弃尊容,转而流落江湖?”
沈双飞道:“因为这套剑法的最后一剑只有先舍弃自己,置自己死地而后生,就像浴火中的凤凰温馨重生一样,才能悟出最后一变的神髓所在。”
孟轻寒道:“既然你知道这一变的神髓所在,你为什不能领会?”
沈双飞苦笑道:“因为我心事。”
心中有事,无疑就不能心静。心不静如何能领悟高深的剑法?
任何事做到高深处无疑都要专心苦练。
他好像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顿了顿,又接着道:“据我所知,普天之下,也许只有两样东西能置逍遥公子于死命。”
孟轻寒目光闪动,道:“段浪的小李飞刀?”
名侠段浪得自小李探花真传,是小李探花李寻欢继叶开之后所收的关门弟子,虽然行走江湖,但他秉承小李探花传刀宗旨,手上飞刀出手大多只为救人,就算邪恶之徒撞在他手里,只要不是十恶不赦,就从不伤人性命。
但他行走江湖十余载,却也无人胆敢轻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