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寒雨连江夜入吴(4)
听得灵均老道这般说,众人也就没有死缠烂打,也是在场都是高人,陈老道在前说话,他们一直交头接耳,也是有些不太尊重。
而其实陈老道所说的事情,望舒他们一早就是知道的,却是先前师徒几人离开三清观的时候,灵均老道与熊道人说过类似的话语。要论神通法术,灵均老道还远远不是陈老道的对手;可要说占卜未来,这一仙一凡却是不相伯仲,水平相当。陈老道能够把握到的事情,灵均老道先前也已经把握到,甚至还只晓得更多一些。
果不其然,陈老道随即便是说道:“如今灵均师徒四人已经回转中原,其在南诏一甲子的功果已经圆满。因果已然了断,自是不好再度纠缠,待得那大能者转世之身出现,老道却是有意将其派往南诏,巩固南诏道统气数。”
在场众人之中,也有还不知道此事的,听得陈老道这般说,一时大声道:“祖师高见!可如今灵均他们离开了南诏,又是谁人在看守三清观道统呢?”
陈老道微微一笑,说道:“这就是因果奇妙了。灵均为泰山之会离开,却有一个已经受过此等盛会的替他。如今南诏的道统,乃是熊明泽在看顾。”
人群中顿时出现一片骚乱之声,那边已经冷着脸坐下去的如霜道姑一时更是差点站起来详询,又是被她师祖一把拉住,听得有人说道:“陈祖师,那熊道人是被逐出了道门的,又是没有丝毫法力在身,以他的身份和能力,怕是当不得这南诏道统的大任吧?数十年前,我等联手布下的法理天堑,如今也是一甲子之期将满,一旦天堑消失,吐蕃高人势必涌入南诏,却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大能者前去接替。”
陈老道点点头,正要说话,又听另外一人说道:“那南诏传国至今,已经有三位人王帝主,极盛之时已过,即将由盛转衰。值此变革之际,留熊道人在南诏,只怕不妥!”
陈老道一时无奈,只得由着众人先行说完。道门之中,虽是规矩森严,却不似俗世有阶级礼教,成仙又如何,还不是道门弟子,却是受到尊重是一说,身份平等又是另外一说。规矩之下,一众教宗都可以质询祖师,陈老道仙人之身,却也不能强力堵住悠悠众口。
好半天过去,芦棚中的喧嚣才稍稍平息些许,陈老道又是说道:“诸位道友,稍安勿躁。当年我等布下法理天堑,原就是算定一甲子内当有继任之人。熊道人虽是不通法术,却懂得不少道理,加上当年驻他出道门之事,老道深觉不妥,已经同意请他回归。如今南诏即将归唐,两国再结友好,一切乱局,至少都可以撑到顺利交接那一天。况且也只有叫熊道人看守,南诏的道统才有机会避过一场浩劫,得以保留。”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阵沉默,随即纷纷推算因果,一时间好多人脸上都是露出了各式各样的神情,有难以置信,有无法接受,却无一人对此再有异议,默许了熊道人看守三清观的事实。
在随后,陈老道便又说了些关于李唐气数的些许话语,归纳起来的大意便是道门如今的主要任务,还是要在百年之内衰败李唐的气数,为着天下选定新的主宰,把握大势,才能在数百年后,大劫降临之时,掌握更多的先机,不至于落得道统断绝的下场。
望舒他们是第一次在正式场合听陈老道说起这些事情,感觉自然与私下商议之时颇有些不同,又是一路听来,只觉得道门所面对的劫数之多,简直是不可胜数,几乎是每一步踏出,都面临着账户多选择和挑战,却是感觉修士比凡人要操心的太多,多少又觉得有些无力。
此番众人齐聚,其实也就是为了说说这些事情。大能转世之时,其实很多高人都已经提前预知到,只是从程序上,还是要有这样一个场合,教大家坐在一起,一同知晓此事,才合乎规矩,不至于招来其余的麻烦。
泰山蓬玄洞天的一众修士,对这么多高人前来泰山也是表示了十足的热情,在陈老道宣布众人可以自行离去之后,便有不少修士走上前来,与诸多高人说上几句话语,或是请教问题,或是讨论道理,就像是学童见了师长一般,十分客气。
一众高人也知道此番前来泰山,能够叫崔子钰毫无怨言的交代,主要就是因着要帮他指点这些弟子,教他们开阔眼界,接受更多的想法和道理,倒也好不觉得不耐烦,而是一一仔细指点,有些还加上演示,着实难得。
灵均老道他们因着是刚从南诏回来,名声只在高层的诸位耳中,尚不曾叫一众寻常弟子都晓得他们的手段,便也没有人上前来向师徒四人求教。加上灵均老道此番受了泰山府君神力的侵蚀,虽是不曾有什么大碍,自身精神也是颇觉疲惫,着实需要休息,自也就不曾在广场之中逗留太久。
一场泰山之会,将一众道门高人从天南地北聚拢而来,却是短短半日时光,也就宣告结束。其实对众人来说,只要不是像灵均老道这般有其余考虑的,横跨整个中原也十分轻松,从其余福地洞天赶来泰山,就像凡人去隔壁串个门子一般,算不得什么。只是苦了灵均老道师徒,千里迢迢,跋涉赶来,还颇受了些为难,也是委屈。不过能够了结此事,众人心中倒也还是十分轻松,毕竟从南诏出来之后,这一次质询就像一片阴云一般隐隐笼罩在众人心头,叫他们总是觉得不安。如今一切告一段落,灵均老道除了稍稍受伤之外也不曾有其他损失,也算得上是皆大欢喜,就是如霜和她师祖独自生气。
因着自身修为有限,冯元清等人也未曾留在广场中指点别人,而是跟着灵均老道他们一同回转了客房之中。平心而论,冯元清等人对灵均老道也是十分尊重,一直记着当年他们前往遗迹之时,灵均老道给他们提供的诸多帮助,此番前来,也有声援灵均老道的意思,却不料陈老道直接表明了态度,刘道姑又是口无遮拦,触及了某几位实权人物的底线,倒是叫灵均老道顺利逃脱,未曾受到多少为难。
一是回转,冯元清也是着实松了口气,见灵均老道落座,上前行礼道:“恭喜灵均道长,总算了却一件大事。”
嘉月正忙着给灵均老道倒茶,听得冯元清这般说一时立了眉毛,哼道:“冯师兄这话说得奇怪,此间之事却是何喜之有?我师父堂堂道门祖师,被大庭广众之下像个囚犯一般询问,更是受了阴司神祈神力侵蚀,元神受损,全是那如霜道姑作妖,兴风作浪,才有这般!我看她似乎颇为不满,却是要叫她看见因果循环!”
嘉月这话说出,灵均老道神色一变,低声斥责道:“嘉月!不可胡言!如霜师妹与我平辈,你该称她一声‘师叔’才是,如何能够这般没大没小,失了规矩礼数!”
嘉月将茶水递到灵均老道手里,一时不敢多说,却是她自有言灵,随口说出的事情十有八九都要应验,只是说得事情越大,引来的反噬越强,若是直接诅咒陈老道那等仙人陨落,只怕自己要先堕入阴司走上一遭。不过她话已经出口,又是没有说明细节,那如霜道姑只怕真还在冥冥中有些小麻烦,却也不会想到她的头上。
绎心先前在芦棚之上,一直沉默不言,这下才小声开口道:“嘉月师妹,望舒师弟,你们也太胆大了些。泰山之会,人神共鉴,若非崔师叔已经请走了诸位神祈,你们那般冲上场去,阻挠如霜师叔执法,只怕自身都要受到牵连!”
望舒自是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却是当时那场景,也由不得他们不出面,却是灵均老道还有弟子在场,哪里会容得如霜那般为难于他。先前是因着受规矩限制,几人心里着急而不能出手相助;可后来陈老道已经宣布结果,崔道人也请走了诸位神祈,如霜道姑要再咬着不放,他们也不能袖手旁观。
要真说起来,以望舒他们三人的手段,施展全力,对付如霜道姑倒也不难。只是当时众目睽睽,又有诸多深藏不露的高人在侧,他们倒也不敢真的出手,也只是做个样子,撑撑场子,若是事情真有不妙的变化,也还有陈老道在旁,自能护持。
灵均老道运气半天,用了些茶水,这下总算是缓了过来,轻声道:“罢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多说也是无益。为师知道你们自持神通,个个都是有勇有谋,胆大妄为的,也不知如何说你们才好。此事你们顶撞长辈,破坏规矩,原是该罚;不过古人有云,却是‘往者不可谏’,今日为师也就不责罚你们了!”
望舒等人停在耳里,都是个个憋笑,却是灵均老道这番话大义凛然,隐约有责怪的意思,实际上却是对三人的举动十分感动和赞赏,自己又不好表扬,只要不明不白地说了些话,反正大家知道意思也就是了。
说着话,望舒倒是想起来先前的事情,小心看了灵均老道的脸色,见他虽是疲惫,情绪倒还高涨,这才小心说道:“师父,先前陈祖师说的劫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