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独怜幽草涧边生(2)
也是因果缘分,叫望舒遇见了剑南节度使王昱这人,又是正中皮罗阁为难之处,一时间倒是叫南诏寻得了新的机缘。西南六诏,连带着整个云南,虽然明面上说,是六诏诏主和各地土主所有,但是自李唐大兴之后,也是与李唐的属国一般,别无二致。寻常土主继位,都需要唐王下了诏书过来,若是皮罗阁想要一统六诏,却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征得唐王的首肯。
而李唐王族数百年气运,中间虽然也有不甚清明的君主,却是没叫皮罗阁遇上。当今的唐王李隆基,那是李唐中兴之主,又有各方文武能人相伴,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皮罗阁一统六诏,断然不会下了那一份诏书。
皮罗阁早已身投道门,又是有灵均老道作为后盾,其气数之盛,就是唐王李隆基也不一定能够抗衡与他,却是叫李唐忌惮。加上道门虽然支持灵均老道,却也自有心思。分割两界之时,也只有少数高人愿意亲身降临三清观中,其余诸位,还是选择了青城和昆仑,却是多少与灵均老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有些矛盾。
只是皮罗阁在三清天尊面前发过大愿,又哪里能够躲得开自己这一世的职能,却是自有命数,叫他知晓这王昱其人,使一统六诏之事有了转机,也是天数注定,凡人逆转不得。
要说这剑南节度使王昱,倒也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却是自唐王派遣他来到云南之后,照理来说,也是个封疆大吏,却是对于钱财一道,把握得十分要紧。望舒当日阻截吐蕃番僧,曾听闻百姓传言,却说这位封疆大吏,为了一枚大钱,就能在市集上与当地蛮人起了争执,甚至扭打一处,丝毫不顾及脸面,一时传为笑谈。
要说西南蛮人,那真是秉天地清浊之气交汇而生,又是祖祖辈辈茹毛饮血,张嘴骂娘抬手就要打的,莫说是他们有理,却是无理也要搅上三分,遇上李唐的封疆大吏,倒也不怂,开口就是问候这位剑南节度使祖宗十八代,将其家中女眷与一众牲口,用各种姿势,配了百转千回,却是泥人听了,也要生出火气,自是不依不饶,不顾脸面,便是扭打一处。
老话虽然都说,人世间的钱财,乃是“越扣越有,越有越抠”,却也是这位剑南节度使王昱扣得太过,叫那西南蛮人,小本生意,苦苦维持之下还受了他的盘剥。血性之下,自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使得那小贩从身背后抄出一根柴火,兜头就是给了这位封疆大吏一下,不单叫他血流如注,还是令其失了微信风仪,自是不肯善罢甘休,两方缠斗一处。
老人家有句话说得极好,却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也是这位剑南节度使王昱身边,还有一男一女两名亲信。男的是他本家,唤作“王朝宇”的,生得猥琐不堪,又是爱逞口舌之礼,满嘴喷粪,竟无一句可堪入;至于那女的,却是个云南本地蛮人,生得五短三粗,丑人作怪,也不知用了什么常人想不到,做不出的手段,魅惑了这位剑南节度使,却是叫他对其心念维系,多方照顾有余。
也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几人凑在了一起,却是叫剑南道的百姓们日日指着脊梁骨咒骂,又是从来民不与官争,拿他们没有办法。市集上的扭打,实在是这位剑南节度使王昱的日常生活缩影,大概每几日便有上一次的,绝不是望舒赶得巧,而是气数所在罢了。
其实替皮罗阁上书这件事情,倒还真不是一件好差事。虽然南诏如今与李唐交好,两边互相支持,可谁也保不住有朝一日,唐王或者南诏王的心意起了变化,届时两边撕破面皮,这上书之人,夹在中间,却也是灭身之祸。众李唐官员就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才对皮罗阁的这个请求百般拒绝,避之唯恐不及,便是维持了一份心境澄明,不曾受到诱惑。
那日望舒与皮罗阁提起此人之后,皮罗阁也是十分重视,当即便派了朝中能言善辩的文官前往拜访,又是携带了诸多礼物,尝试能否说动这位剑南节度使王昱,成全南诏王的万世基业。
也是一切看上去都是巧合,却也都是因果缘分再得其中,一旦时机成熟,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要不是五诏诏主心怀不轨,皮罗阁也找不到话柄来拿他们;要不是他们招来了吐蕃番僧,望舒也不会去了剑南道;而要不是委蛇族人四下乱钻,发现了沙金矿脉,皮罗阁也没有这么多的钱财,拿去贿赂这位剑南节度使。
诸事环环相扣,却是一并发力,推进着事情向六诏归一的必然方向发展。南诏从来不缺能言善辩的谋事,又是带够了银钱,送到这位剑南节度使王昱面前,一时也是叫他欢喜非常,又是忙着收下了一应钱财,满口答应,不日就要帮皮罗阁上书唐王,以他自己的身份,来说服朝廷准许六诏归一,自有其中考虑。
也是那一日道门作法,这剑南节度使驻地就在吐蕃边境,自是看得十分清楚,又是暗自考虑,也是多少想偏了一切。这世间爱财之人,往往都是惜命的。南诏这边甚少听闻,中原却是一直流传着道门道人千里之外,以飞剑取人首级的故事。虽然灵均老道乃是在六诏范围内传教,并未与这位剑南节度使相识,可是十几年来,他的名号也是传遍了云南一带,在百姓们口中,却是一位上天入地的神仙人物,自然也是叫剑南节度使有些忌惮。
加上皮罗阁也真是魄力非凡,却是首次登门,就叫人抬去了整整一筐沙金。这金子不必稻米,却是沉重非常,整整一筐沙金,还是由四位年轻力壮,肌肉虬结的伙子一步一个脚印抬到了剑南节度使面前,真真夺人二目,直接就将那剑南节度使王昱照得不辨东西南北,不知礼义廉耻,不分善恶忠奸,却是本性暴露,几乎要摇起尾巴来。
也是钱压奴辈手,这人的胸襟气量不同,面对这黄白之物的态度也就大不一样。要是这些沙金放在了灵均老道面前,只怕他不单不会心动,还会打动肝火,嫌弃这些俗物污了他的眼睛。当然,灵均老道会点石成金,看得开些,也是实属正常。
而这位王昱便是不同,却是一世财奴之命,一见了南诏王的厚礼,整个人的精气神意都被这一筐沙金尽数夺走,却是谋臣说什么,他便应什么,迷迷糊糊之间,便将这一件足以左右西南数百年气数的事情一口应下,再无疑惑。
虽然李唐自立国以来,便禁止了民间的金银流通,改用官家大钱,却是自高祖李渊起,武德四年便铸成了“开元通宝”,取代金银流通。不过真金白银,要是有心,倒也还是用得出去,民间诸多地方,大额交易,还是接受金银。这也是当年阴康出行,委蛇给他些许沙金,就能叫他横穿整个中原无阻的原因。
那皮罗阁的谋臣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却是一时宛若梦中,又是暗自后悔,要是早知道剑南节度使是这样一位人物,众人又何须苦思烦恼良久,只怕是盛逻皮王还在之时,就能将大事定了下来,哪里会拖到如今。也是这位谋臣深通文武,却是不通玄门,不知道有些事情,乃是天数注定,急也是急不来的。
不管怎么说,此事算是圆满解决,又是十分轻松,这位谋臣自然是欢欢喜喜地回了南诏,向南诏王皮罗阁禀报了此事,叫他放心。皮罗阁闻言也是大喜,又是不住感念望舒的好处,却是原本计划之中,乃是准备了数倍于此的沙金准备送出,却是想不到这剑南节度使王昱眼窝子这么浅,竟是像叫花子一般地被这样打发,却是少了许多麻烦,自是叫人高兴。
这才是胸襟气量不够,吃屎都抢不到热乎的,以为自己占了便宜,实则却是为了区区蝇头小利,断送了大好人生未来,实属不智,叫人耻笑之余,也是不由叹息。
如此一来,唐王那边的名分大概就能确定,倒是叫皮罗阁这边省了许多麻烦。五诏诏主私通吐蕃之事,虽是没有实证,不能叫唐王出兵,倒也足以叫李唐朝廷心中生出忌惮。空穴来风,要是必有因由,一旦五诏倒戈吐蕃,李唐对于云南的控制便会被减弱不少,甚至被逆转了局势,却是大大不妙。这事儿才是朝廷最为担心的,自是无法之下,只得支持皮罗阁这一忠臣了。
那剑南节度使王昱,虽是个只认金银的草包,倒也文才上颇有建树,否则也混不到这等封建大吏的位置上。加上皮罗阁这边算计此事,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一切应该考虑到的地方,自是一应分明,又是着那个伶牙俐齿的使臣尽数说清,又哪里还有什么漏洞。
当年夏天,剑南节度使王昱便向李唐王朝上了文书,奏明五诏诏主通敌叛乱之心,又是表明南诏王皮罗阁忠臣良将之能,诚恳建议朝廷,尽早断绝云南动乱的祸根,将西南六诏合并归一,或是交于南诏王,或是交于朝廷的大臣,总之是尽早解决,以免后患无穷。
唐王对此,不置可否,朝中也不曾大规模进行过议论,只是将此事暂且压下,不再提起,却是疑心已然生出,再也不能收回。那剑南节度使王昱贪图皮罗阁许诺的诸多银钱,眼见无果,自是不肯善罢甘休,又是自己动用了多年累积下来的人脉势力,联合了些许官员,几番上书,却是叫唐王的心意愈发动摇,使得五诏一时陷入了那流涌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