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傍花随柳过前川(1)
如此,便是又有数月光景过去,修士一方诸位高人掌教,时常在虚无梦境之中相会交流,除了讨论如何对抗上主,渡过劫数之外,也着实交流了不少经书典籍,神通手段,比起之前数百年的岁月中,一众道门高人在这几个月里交流的,都是要多上许多。
这也是吕道长等人一直一来所希望看见的,道门内部打破门户之见,敞开了心胸互相交流,却是一众经书典籍,虽是先贤圣人传下之时,诸多福地洞天都是有所收藏和保留,然而数千年过去,这些典籍有些失落在漫长岁月之中,有些则是再无人能够解读其中的意蕴,除了少数几本流传广泛的大道经典之外,其余许多典籍,却都成了世间孤本,只在某个福地洞天有所存留,其余地方都是见不到了。
道门内部诸多福地洞天,虽说是同出一源,继承自三清天尊传授的道统,可是细究下来,诸福地洞天之间还是有些隔阂,并不是彻底毫无保留的。一切道理传承,最怕的就是遮遮掩掩,数千年的岁月之中,只有两三个人掌握的经书典籍,神通法术,是很难经受住时间的考验,十有八九都是要逐渐失传而流落的。
当日灵均老道等人在西南三清观中,就曾经说起过推动道门内部的经典交流,将道统传承的范围再扩大许多的想法,只是当时受限于具体条件,很多想法都是难以史实;如今虚无梦境开辟,一众高人终于能够毫无顾虑地交流他们的心得体会,分享门派内部的经书典籍,对于整个道门来说,都是一件难得的好事。
诸位福地洞天掌教,到得如今,眼睁睁看着接近三分之一的福地洞天沦落于上主之手,道统断绝,根基破灭,诸多典籍,尽皆消弭,也是叫他们有了警惕和理解,愈发懂得灵均老道和吕道长的心意,自是愿意全力配合;又是如今天下,敢说能够与上主对上而不吃亏的,也就只有终南山一脉的几位高人,诸位掌教也是识得时务,便也同意将诸多典籍,统一留在终南山洞天之内留存。
而望舒倒也是为众人考虑,在诸位高人相助之下,还是将这些收集起来的经书典籍,以神通法术投影在虚无梦境之中,凡是进入其间的高人,都可以随意取阅,彼此交流,又是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道门一方,神通手段的融合和发展。一众高人大能的思想碰撞之中,很多之前数百年不曾得到解答的疑难逐一解开,不少难以解读的经文也被逐渐解释出来,开拓了诸位高人大能的眼界。
这等知识的交流融合,思想的碰撞启发,其实很像是之前百年一次的昆仑山论道,只是如今常态化了而已。原先的昆仑山论道,百年一次,全是因为昆仑山地处中原势力范围之外,夹在吐蕃和回鹘两国之间,寻常修士大举赶往,多少会引起周边教门的不满,故而只能百年一次;到得如今,诸位高人却是只需盘坐一时,入梦小憩,就能论道,自是更加方便了。
这一日,望舒在虚无梦境之中,与熊道人讨教雷法之上的手段,熊道人仔细指点望舒之后,又是叹道:“你如今乃是古神之躯,掌握先天的神力和权柄,却也还费心修行这等人间之术,可见是十分用心了。好在这雷法本身,也是阴阳相激而起,凭借你的权柄,修行起来倒也不是十分困难。”
望舒点点头,说道:“当初我身为凡人之时,师父便引领我修行雷法,便是看重雷法刚猛无匹,震慑邪魔,在我太阴月御权柄之外,能够更多一分手段。况且雷法本身,也是上古传承下来的正道妙法,威力无穷,可堪使用,饶是如今,我也要着实用心,才能有些收获。”
熊道人点头,也不纠结望舒修行什么法门,始终对他来说,一应的神通法术,他大概都晓得一个道理,自身却是不曾修行,故而也不能多说什么。见得望舒一时不急着离开,熊道人便也开口道:“如今西南的日子,却是不像之前那般好过了。近几年来,逃难上山的百姓越来越多,虽是我们这一支道统因此壮大,却也看得出人间的不太平来。”
望舒最近忙着修行雷法,提高自身,又是有不少想法,需要逐一验证实现,故而不怎么关心西南之事,一时听得熊道人这般说,也是说道:“从来浩劫降临,都是要在人间掀起兵祸,届时三山五岳,九州四海,都要被牵扯其中,不能自拔。西南虽是蛮荒闭锁之地,却也是在三清天尊的法理庇护之下,此番末法浩劫,自是要受牵连,只是辛苦道长,多多怜悯百姓,也就是了。”
熊道人叹气点头,道:“你们修行神通法术的,斩妖除魔,维护人间正道;我们这些讲读经书的,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便也只能在人间遭难之时,尽己所能,挽救一方百姓于水火。只是近些年来,天时愈发变得不似先前,原本西南暑热,一年能够种下两季粮食,如今也只能种一季了。粮食少了,吃饭的百姓却是不少,就要有些入不敷出,这段时间,都是请凤鸾在洞天之中耕种,才能勉强维持山上的开销。”
望舒他们这些修士,乃是凡俗人间所谓的“神仙中人”,本身不依靠饮食吃喝存在,故而也就很少关心这些。始终在望舒的心目中,那西南之地,多山多水,蛮人百姓靠山吃山,一年四季光是渔猎采摘就应该吃喝不尽的,若是再耕种上几亩薄田,那更是家中丰饶,不应该为吃喝发愁才是。心中这般想着,望舒也是对熊道人仔细问了此事。
熊道人听得望舒这般说,一时也是苦笑道:“你是早早成道的,又是在西南之时,多得皇室巴结,吃喝享用不尽,却不知蛮人百姓,日子过得并不是那般轻松。靠山吃山,也要山中有可供吃喝之物;至于说耕种,西南那等山地,的确是薄田之中的薄田,辛苦耕作,也是比不得中原江南一带的。况且近些年来,天时不合,收成愈发减少,却是叫百姓们难以为继了。”
说着话,熊道人站起身来,在望舒面前张开双臂,吓得望舒还以为熊道人要拥抱他,一时却是听见他开口道:“你且看看我的穿着。如今不过九月,我便已经将冬衣都裹在身上,还觉不足。若是连我都是这般,山下的百姓们就更觉苦寒,天是如此,饮食住行,都是受到影响的。”
望舒闻言,也是好笑,倒也明白熊道人的意思。不用说是作为先天古神的望舒自己,就是道门寻常一位有些修行道行在身的小道士,都是能够做到寒暑不侵的,却是对于天时气候的变化,不甚敏感;而熊道人本人,则是出了长生之外,其余一切都与凡俗没有两样,对于寒暑变化,自是要更敏感些。
想到这里,望舒便也说道:“如此,既然道长这么说,那我就带着嘉月回转西南几日,兴云布雨,扭转天时,帮助一方百姓渡过这等荒年,也就是了。虽说天地不仁,西南始终也是我等根基所在,当年南诏大旱,我等也曾出手帮忙求雨,区区寒暑之时,如今倒是难不倒我兄妹二人。”
熊道人摇了摇头,道:“老道原不是这等意思。兴云布雨,祈福禳祸之时,并非神通手段,乃是天人交感,纵是老道这等不堪的无用之人,也是能够通过礼敬上天,求得雨雪阴晴的。然而如今这等变化,并非是一朝一夕,一岁一年的骤变,而是数百年来,潜移默化,到得今日这般。你或许不曾觉得,这百年来,比起之前,总体来说,都是要苦寒一些的,并非是某一年的饥馑。”
望舒闻言一愣,也是晓得熊道人既然说得这般认真,自是不会跟自己玩笑,便也严肃了神情,仔细回忆了之前的许多场景,对比天时变化,一时也是骇然,道:“果然,不单是一两年间,而是近百年来,这一方天地,都是变得愈发冷寂了。”
熊道人点头叹气,道:“这等变化,原本是很难察觉的。凡人寿元百年,难以形成一个鲜明对比;修士千年寿数,又是对天时不甚敏感。也只有老道这般,空得长生而未得神通之人,才更关注一些。即使是我,也是这一两年来,弟子愈发众多,才晓得天时变化,山下百姓,日子已经艰难。”
望舒一时感叹,明知如今西南的一众百姓,已经没有任何一个认识他的或者他认识的,可是一想到这些百姓的先人,都是曾经的南诏乌蛮人,他的心中便是有着一种莫名的感觉,觉得自已有着某种义务,要帮助这些凡俗。
然而诚如熊道人所言,这等天时变化,并不是寻常的神通法术所能解决,却是一时的干旱,道士们可以作法求雨;百余年的苦寒,则是天数如此,大罗金仙也没有什么法子的。
而且这种情况,不仅仅是发生在西南一地,而是整个中原,连带着中原周边的诸多地界,甚至是吐蕃以西的身毒,都同时经历着同一场寒冷。中原一带,始终地大物博,如今虽有表现,倒还不是十分明显;吐蕃回鹘之地,因着原本就是苦寒,这一下子雪上加霜,便是愈发度日艰难了。
所谓浩劫降临,所影响到的,并不仅仅是一众修行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