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腐败是出人意料的……尤其是在工作之外？花月琴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尚官杰在工作之外……？苗东平懵了，他不敢往下想了。

　　尚官杰是花月琴的女婿，虽然花月琴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这个女婿，虽然她和何新尧与马学东的矛盾历来已久，但是，这些矛盾，在苗东平看来，还是工作上的。她也不至于在这样的时候，这样明显地……更何况尚官杰还是马学东的秘书，是马学东的人，是马学东力主重用尚官杰去三江作市委书记的，由此可见马学东对尚官杰能力的欣赏。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高层的政治斗争，不至于这样残酷吧？已经快接近脑残的苗东平转向何新尧，希望何新尧能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何新尧避开苗东平的目光，侧过头去，小声问马学东：“需要告诉他实情吗？”

　　马学东看了看花月琴，然后向何新尧点了点头，接着对一直紧锁着眉头的苏铁说道：“苏铁同志，那就由你来告诉他吧。”

　　“好的，”苏铁说道。“公安部刑侦总局收到美国联邦调查局FBI转来的一份协查电传，他们在查办美国富豪洗钱和逃税案时，意外发现，在瑞士威格林私人银行（Wegelin&Co）的存款名单里，有几个中国人的名字，其中包括陈水扁的儿子陈致中和中国大陆的尚官杰。”

　　“尚官杰在瑞士银行有存款？”苗东平更加懵了。

　　“是的，瑞士威格林私人银行，”苏铁说。“以他个人的名字存款一千万美金。”

　　“一千万美金！”苗东平瞪大眼睛问道。“他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现在我们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马学东向苏铁摆了摆手，示意他到此为止，他接过话说道：“月琴同志和新尧同志已经告诉你了，对尚官杰同志的问题，组织上正在对他进行认真调查，我相信很快会有结果的。我们西都省委反腐败的决心是和中央保持高度一致的，是坚决的，不容置疑的，不管涉及到谁，职务有多高，过去为人民立下过多大的功劳，只要他辜负了人民的重托，拿人民赋予的权利去谋取个人私利，就要坚决查办，绝不姑息迁就。”

　　苗东平没有再问，他望着马学东，看上去像是在认真听他说话，但是，在他仅剩的几个仍然还在运转的脑细胞里盘旋着的，全部是尚官杰那存放在瑞士银行里的一千万美金。

　　马学东站起来继续说道：“尚官杰同志突然出事，打乱了我们省委干部调整的整体部署，给我们干部选配工作带来了不小困难，现在是我们西都省委，也是三江市委最困难的时期。关键时刻，我们需要干部站出来，以高度的政治觉悟，以大局为重，和省委一道去度过难关。”

　　一千万美金继续纠缠着苗东平的神经，马学东的话几乎被尚官杰那一千万美金淹没了。“尚官杰怎么可能有一千万美金呢？”苗东平在心里反复问自己。“不可能？不可能？”

　　马学东没有注意到苗东平的思想已经远离了他的话题，他继续说道：“我们知道，你苗东平早就要求离开三江，调回省里工作，组织上也已经同意把你安排到省政协作副秘书长，而且你一直认为，你不太适合担任主要领导职务。不过，经过我们对你的长期考察，我们认为，你完全具备担任三江市委代理书记这一职务。你虽然性格软弱，处事有些优柔寡断，没有尚官杰同志那样的开拓精神，但是，你具备担当三江主要领导的基本素质。一是你熟悉三江基本情况；二是你善于与不同的人相处，能团结同志，平衡各种矛盾，没有名誉和权力的欲望；三是三江几大班子对你的印象不错，你在三江担任市长四年多，没有出现工作中的重大失误。现在三江需要稳定，不能因为尚官杰出事，导致三江社会经济出现大的动荡，所以，经过省委常委慎重研究，考虑到三江目前出现的特殊情况，我们觉得，你是代理三江市委书记的最佳人选，你有能力带领三江党政班子维护好当前的稳定，直至年底三江市委换届，选出新的市委领导班子。”

　　“不可能！”苗东平突然猛摇了几下头对马学东说道。“绝对不可能！”

　　“什么？”会议室里的人愣住了。

　　花月琴吃惊地问道：“你说什么？”

　　马学东的脸僵住了，过了好一会才恢复原色，然后问道：“你对省委常委的决定有什么想法？”

　　“有想法。”苗东平答非所问地说道。“我想了想，尚官杰不可能在瑞士银行有一千万美金的存款，他是一个没有金钱物欲的人，这中间一定有人在捣鬼。”

　　“哎！”一屋里的领导松了一口气。原来苗东平根本没有注意听马学东刚才说的那些话。

　　花月琴说：“学东书记问你，对省委常委决定由你代理三江市委书记有没有意见？”

　　何新尧补充说：“尚官杰的问题，现在用不着你去考虑，你的任务是执行省委常委的决定，同意代理三江市委书记，实现三江平稳过渡。”

　　“我得好好想想。”苗东平梦游似的摇着头说道。

　　马学东用眼神征求几位主要领导的意见，在得到这些人点头同意之后，他说：“那好吧，我们允许你考虑，不过，你只有三天时间，我们决定五月四号，也就是上班的第一天，在三江召开全市干部大会，宣布省委常委的决定。但是，我告诉你，和四年前安排你担任三江市长一样，你除了服从省委常委的决定，别无选择。”

　　苗东平喝了一口水，愣愣地看着马学东，良久之后，他站起来，摇着嗡嗡着响的头，在满屋里领导的惊愕目送下，懵懵懂懂地走出了会议室。

　　车开出省委大院之后，苗东平才把马学东、花月琴、何新尧和苏铁说的那些话从头到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在马学东办公室里，尽管他的每一个脑细胞，都被尚官杰那存在瑞士威格林银行里的一千万美金紧紧揪住，撕扯着，几乎不能动弹，失去了思维能力。但是，拜他多年作秘书时，练就的一心二用的特殊本领所赐，他回忆起了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说话时的每一个细节。

　　是谁，非要置尚官杰于死地？

　　苗东平先把三江四大班子的一把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好像没有人能对得上号。包括他在内，虽然对尚官杰的工作方式、处事方法颇有微词，但是，他们对尚官杰的人品还是敬重的。细细想起来，尚官杰和他们的分歧，还是在工作层面上，不可能尖锐到非要除掉他而后快的程度。其他副职呢？那就更没有可能了。现在的副职，包括那些在台上台下光鲜无比的副书记、常委、副市长、人大副主任、政协副主席，对于具有绝对权力的市委书记而言，尽管不满，但是，除了在私底下悄悄发发牢骚，剩下的就只能是服从、点头哈腰和唯唯诺诺了。

　　他得罪了三江什么利益集团？干部调整？旧城拆迁？土地出让？项目招投标……？要在三江市五百五十万人中，找出尚官杰得罪的人来，倒还真是不少，然而，要具体到什么人，看来，不是一时半会功夫能理出头绪来的。

　　那么，官场呢，尚官杰挡了谁的道吗？

　　是更高层面上的什么人要把他除掉？是一直不接受尚官杰这个女婿的丈母娘省长花月琴？是花月琴的死党何新尧？还是遥远的北京什么人……？看来，他得回到中学时代，解一道复杂的方程式。于是，苗东平把他知道的，凡是对尚官杰有过接触，以及对他不满的人，一个个拉出来，替代掉方程式里面的未知数X，但是，一串长长的名单拉下来，在他思维所及的，能够扼住尚官杰政治生命的一众高官之中，放进每一个人，好像这道方程式都不成立。

　　思来想去，一圈回来，目标还是放在了三江。他突然脑洞大开，想到了三江蟹岛的PX项目，想到了关在看守所等待执行死刑的付美江。

　　为什么尚官杰当初非要上蟹岛PX项目？后来又要死保死刑犯付美江呢？就这两个问题，他曾经私下与尚官杰有过一次交流，尚官杰的回答直接而干脆：为什么非要上蟹岛PX项目，你不会感兴趣；至于付美江嘛，他是一个手无搏鸡之力的海归专家，他不可能杀人，他是被人陷害的，这是一桩冤案！

　　那么，是谁要陷害付美江，这么精心制造了，连公检法都推翻不了的杀人案呢？

　　那么，现在的尚官杰呢？他也是被冤枉的吗？那笔存在瑞士威格林银行里的一千万美金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太可怕了！

　　苗东平不敢继续往下想了。他的头都快要炸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