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沈梦见便跟苏沫住在同一间房里。
原本按礼数来说,苏沫应该是卷了铺盖睡在地上的。可是沈梦见说夜里太冷,硬是把苏沫拉到床上跟自己一起睡。
苏沫上床的时候心里有些忐忑,若不是沈梦见替她掖了被子,她恐怕整个身子都要露到外面去了。两个人躺在床上,却各怀心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梦见迷迷糊糊的听见耳边有人轻唤自己。
“三少奶奶,您睡了嘛?”
苏沫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身子,声音也是极轻的。这个时候沈梦见才刚有一些睡意,苏沫一动她也就醒了。
转身面对着苏沫,面对着那张跟自己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脸蛋,沈梦见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苏沫,怎么了?”
小苏沫动了动水润的大眸子,望着沈梦见,“三少奶奶,为什么大少奶奶那么想生孩子?”
沈梦见轻笑了一声,伸手抚上小苏沫的脸颊。她轻轻的摇摇头,“大少奶奶想要孩子,而且那个孩子还必须是个男孩子……”
小苏沫甚是不解,她眨巴了大眼睛,“为什么大少奶奶一定要个男孩子呢?那想兮雪小姐那样漂亮的姑娘她也不喜欢嘛?”
沈梦见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跟苏沫解释,想了半天,她才答道:“只有生了男孩子才能过上好日子,不被人欺负。小苏沫啊,你现在还小,以后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苏沫半眯着眸子沉思了半天,最后才睁开水润的眼睛望着沈梦见,“那三少奶奶呢?您是不是也想要个小少爷?”
沈梦见想了想,最后轻轻的摇头,“其实呢,我还是想要个小姑娘,到时候一定跟小苏沫一样的漂亮乖巧。”
“可是……”苏沫小脸微微一红,“要是三少奶奶不生个小少爷,那您就过不上好日子的啊!”
“那就生一对龙凤胎好了,既有小姐也有少爷,怎么样?”沈梦见有些困了,便随意的答上了那么一嘴。动了动身子,她伸手将小苏沫朝自己这边拢了拢,“乖,先睡觉吧。明天还要去凌云寺上香祈福呢……”
苏沫微微仰起头,看见沈梦见渐渐闭上的眸子,她小心的伸手覆上沈梦见的腹部:“三少奶奶,你一定可以怀上龙凤胎的。”
那天晚上沈梦见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一个人在盛夏的荷塘旁边一直走,一直走。明明整个荷塘都开满了莲花,可是不管她怎么走,走多远都只能看见两株并蒂而开莲花。
醒来的时候,已然是日上三竿了。沈梦见才刚坐起来,抬眼就瞧见苏沫一脸喜气的端着一碗粥喝几个素菜推门走了进来。
“三少奶奶,您醒了?”苏沫笑着帮沈梦见准备好了洗漱用品。
沈梦见点了点头,只觉得一大早起来神清气爽。她一边洗漱一边探出脑袋朝外面看了几眼,“现在什么时辰了,大少奶奶还没有起来吗?”
苏沫笑道:“回三少奶奶话,现在已经差不多是巳时了……大少奶奶一大清早就跟翠绿姐出去了,还让我不要叫醒您,让您继续睡。”
沈梦见一听此话,禁不住哑然失笑。
恐怕郝南婵是打算半路拦截方丈大师了,一年一次,一次一个的送子观音开光,错过了可就是追悔莫及啊。郝南婵不让苏沫把自己叫醒,恐怕是怕自己跟着她一起去抢那个送子观音吧?
摇了摇头,沈梦见轻叹一声郝南婵想的太多。她悠悠的坐下,望着桌上那清淡的粥喝素菜,不由的觉得胃口有些开了。她一边吃着一边招呼小苏沫,“苏沫,你吃过早饭没有?”
苏沫点点头,只是站在一旁望着沈梦见。
今个儿是八月十四,明天才是中秋节。若是郝南婵今天就能将那个送子观音求过来,那她们应该能够赶上明天的中秋团圆饭。
吃过早饭,沈梦见觉得呆在厢房里面过于无趣,便想着要出去转转。顺便也好替沐少卿还有燕姨娘她们祈福,求个平安符来也好。
沈梦见才出厢房几步,前面就是凌云寺的佛堂。一大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挤在门口为的就是求见方丈大师一面。沈梦见遥遥的望着佛堂,目光又从前面挪到了佛堂前面的阶梯之上:那一次,她是跟未初尘一起来凌云寺的……也就是从那一次开始,未初尘开始了对自己的彻底的报复……想到这里,沈梦见不觉得有些胸闷,早上吃过的东西在胃里翻涌着。
沈梦见脸色微白,倚着一旁的树枝就是一阵干呕。
苏沫亦是急得馒头大汗,“三少奶奶,您没事吧?”
沈梦见直起腰身,连连摇头,“我没事,约莫着是这边麝香气味重了些,我有点不舒服了。我们去那边走一走吧……”沈梦见指着距离佛堂不远处的大路,便朝那边走了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到了大路边上,沈梦见的注意力已然被路边上的那些个小玩意儿给吸引去了,方才那种反胃的感觉居然意外的消失了。
沈梦见一边逛着一边挑选着小物品,自己上辈子就最喜欢类似珠花手镯,银镯子之类的东西。她一路找了过去,在一个小摊贩那里寻到了一个样式别致,做工又精细的手镯。沈梦见扭头瞧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小苏沫,她低头笑问道:“苏沫,喜不喜欢这个?”
苏沫抿紧了双唇,落在银镯子上面的目光却没办法挪开。
沈梦见一见这个场景当即就明白了,她掏出银两买下了这个镯子,正准备替小苏沫带上的时候,却听见街对面传来了郝南婵欣喜若狂的声音。
“梦见,梦见,你看看我拿到什么了?”
沈梦见愣了一下,扭头看见郝南婵手里正抱着一尊观音菩萨像。
她低头笑着拉上小苏沫的手,“大嫂,我们马上就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突然从不远处疾驰而来。沈梦见一把搂住苏沫,连连朝后退着。孰料那马儿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的,完全不听马夫的吆喝,瞧见哪里有人便往哪里跑。
就在沈梦见退到小摊贩的摊子前面已然是无路可退的时候,她抬头,却瞧见那匹马居然朝着自己跑了过来。
“嗡”的一声,沈梦见脑海里面一片空白。她下意识的抱紧怀里的苏沫,身子微颤,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站在对面的郝南婵看见这一幕,当即也是吓傻了。若不是站在一边的翠绿稳住了她手里的送子观音像,恐怕就要掉落在地上去了。
眼看着马蹄就要踏到自己的身上,沈梦见猛地感觉到怀里涌出来一股很大的力道,把自己朝一边狠狠的推了过去。沈梦见身子趔趄的朝后面一栽,脑袋撞在旁边的木头桩子上面。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沈梦见双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梦见依旧陷在无边的黑暗之中。虽然能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正轻抚着自己的眉脚脸庞,可是沈梦见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睛。
一个遥远的声音从脑海里面飘了过来,带着淡淡的愁绪:三少奶奶,睁开眼睛吧,你不会失去你想要的生活,也不会失去你最爱的人,睁开眼睛吧。
这个声音不知道在沈梦见的脑海里面盘旋了多久,终于有一天,沈梦见在一阵头疼欲裂中睁开了双眼。迷迷蒙蒙之中,她看见了沐少卿那张憔悴的脸庞。
因为日夜守在沈梦见身边几乎没有休息而红肿的双眼,原本硬朗的线条在他脸上勾勒出更多线条,他瘦了。
看到沈梦见睁开眼睛,沐少卿没有像往常一般激动,只是静静的握住她的手低声覆在她耳边倾诉:“梦见,梦见……你睡了这么久,可把我累坏了。”这声音有些嘶哑,话还没有落音,之间沐少卿脑袋一沉,压在枕边就没有了声音。
一边的描眉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着急,“三少奶奶,您已经睡了五天五夜了。这五天三少眼睛都没有闭一下,坚持守在您身边,不管是谁也没办法劝走他。”
沈梦见微微动容,伸手轻抚上沐少卿那满是疲惫的面容,“叫人进来,扶三少去休息吧……”
描眉连忙点头,从门外叫进来几个小厮,半拖半扛的把沐少卿给扶了出去。
沈梦见身子虚,她在点珠的搀扶之下半靠在床头。喝着点珠递过来鸡汤,沈梦见目光在四处打量搜寻着,她总觉得屋子里面少了什么可是却想不起来。
刚放下鸡汤,却瞧见燕姨娘从门口走了进来,她笑着握起沈梦见的双手,“梦见,现在你醒了就好了……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以后可千万不准随便到处乱跑了。就算不为别人,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知道嘛?”
沈梦见一愣,“娘,你说我有了?”
“嗯……”燕姨娘笑道,“就是这次大夫帮你检查身子的时候发现的,你已经怀了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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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后。
沈梦见怀里抱着一双婴儿,倚在沐少卿的怀里。
对面,是红的灿烂的杜鹃花,漫山遍野的,染红了天边的云彩……那山上一片片的红艳,好似火燃尽后的余辉,一片一片的染在山坡上。红的那样的灿烂,好似在年节时,一片片染过的锦缎一样,在阳光下发散着淡淡的光辉,让人瞧着满眼满心都是那热烈的红。
杜娟,是啊,这个时节正是杜娟开的最繁茂的时候。
这个小山头是青莲姑姑最喜欢来的地方,她喜欢坐在上头等她的夫君。一直等到杜鹃开了又落,落了再开。
沈梦见和沐少卿两个人立在福寿堂后面的那座小山之上,望着满眼红色的杜鹃。
沈梦见满足的喟叹一声:“原来青莲姑姑说的不假,站在这里,就能看见满山满眼的杜鹃。”
沐少卿颔首,接过沈梦见怀里的男婴儿,“嗯……”
“只是……”沈梦见低叹一声,“只是她永远都等不到她的君浩了……”
沐少卿知道:自打沈梦见从凌云寺回来之后,就留下了这个悲春伤秋的毛病。现在眼看着这个毛病又要上头,他抽动了眉脚,打算把它扼杀在摇篮里面,“珍惜眼前人,这句话你听说过嘛?”伸手将男婴朝怀里紧了紧,“你现在要想的不是那些有的没的,而是怎么做一个好娘,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唔……”沈梦见伸手轻抚上婴儿的脸颊,犹豫了半响才开口问道,“少卿,难道真的没有苏沫这个人存在过吗?可是我明明记得,那天在凌云寺……”
话还没说完,沈梦见的嘴唇上面就被覆上了沐少卿的手指。她愕然抬头,却看见了沐少卿一脸的宠溺,“傻瓜,这句话你已经问了整整一年了。那个苏沫到底是谁?”
沈梦见愣了一下,最终是轻叹了一口气:如果苏沫真的存在的话,一年了,大伙儿的保密工作不可能做的这么好,一丝也没有泄露。
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沈梦见不由的腹诽:难不成真的是在凌云寺的时候撞到脑袋,撞出幻觉了?
瞧见沈梦见这般可爱娇俏的模样,沐少卿不由的心头一动。他颔首在娇妻脸颊上轻轻一吻,“梦见,原本以为这辈子就为你而活。现在我要为了你,还有我们这对漂亮的儿女而活……”
怔了怔,沐少卿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低头问道,“你想好名字没有?”
沈梦见愣了一下,而后沉吟了一番,“女儿就叫沐念苏,儿子就叫沐之沫,如何?”
沐少卿浅笑,宠溺的点了点沈梦见的鼻头,“一切都随你……”
日头正在慢慢的沉下去,天际上的云让那阳光染的都是一片片的桔黄,这样的光辉映染在有些斑驳的墙上,将墙也染成了淡淡的桔色,让人看着有些暖意。
原本,相爱就是这般: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那,才叫爱情。
——全剧终——
写下“全剧终”这三个字,自某开始写《驭夫》起,刚好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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