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一个不小心写多了,发慢了
“啊呜呜呜呜……”沉闷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这是赵军骑兵进攻的信号……
濉河北岸,三千吴甲的呼吸,都不自觉的加快了几分,虽然他们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心理准备,可当真正面对敌人时,仍然止不住一阵心悸。
昂首望去,他们便能看见千步之外,无数顶黑色尖胄在临近正午的阳光底下起伏波动,汇成了一股洪流,猛地向这边压来。马蹄践踏着地面,发出了隆隆的轰响,好似山洪暴发,雪山崩裂一般。
专鲫站在两排弓手之前,望着如怒涛一般奔腾而来的赵国骑兵,瞳孔微微缩紧,心跳猛然加速!因为有一半骑兵去突袭邳国,所以今日追至的并不多,但仅仅是两千骑的冲锋就有如此气势,若专鲫麾下的不是吴军中最为精锐骁勇的犀甲卫士,只怕他们甚至都没勇气握紧戈矛,站在这里。
“结阵,举戈矛!”
眼看骑兵将席卷而至,专鲫也握紧了一把吴戈,呐喊着下达军令。
作为吴军中的精锐,犀甲卫士是专职的战士,他们所受的训练和经历的战阵远不是那些平日在水田渔船上忙碌的征召兵卒能比的。眼看骑兵轰然而至,他们没有畏惧,而是齐声呐喊起来,相互聚拢,凝聚成了青铜丛林一般的坚阵,无数把长戈从大阵前排伸出,在阳光底下泛出了阵阵寒芒!
”弓矢……发!“
戈矛之后,还有强弓!无数张强弓张开,”绷“的一阵响动,羽箭好似飞蝗一样划空而去,直奔那些正试图掠阵的骑兵!
赵军战马的马速已经冲开了,而且还是列阵冲击,这一批数百人的马队组成了个锋矢的形状,准备将这些负隅顽抗的吴军刺个对穿,用马蹄将胆敢挡在君侯大旗下的蛮夷踩成肉泥。谁知却低估了这些吴国人的勇气和战斗力,不少骑兵迎头撞上了密如飞蝗的箭簇。
锋利的羽箭纷纷穿透了赵国骑兵身上厚厚的皮甲,不过翻身落马的却没有几个!虽然天下甲胄以吴楚水犀之甲最佳,但赵军的皮甲也是用牛皮精心打造的。因为平准官垄断了北方皮毛的贸易,选料是最上乘的,而且在赵无恤大力对骑兵砸钱的情况下,一些骑将皮甲之内还有厚厚的丝绸内衣,形成了多重复合防护。强弩之末不能穿缟,即便是吴军的羽箭能将甲穿透,弓力已经消耗殆尽,很难再对甲胄之内的躯体造成致命损伤。
“戈矛,刺!”
开弓射落两骑后,专鲫再次下达命令,一杆杆长矛猛然向前,准备迎接下一刻的剧烈碰撞。
然而眼见吴人没有因为冲击而慌乱,这批本意就是试探的赵骑顿时降低了马速,开始向两边绕去,打马回转。
“绷绷绷……”又是一阵弓弦响动,吴军的弓箭手抓住了这个机会,在赵骑掉头的时候射出了第二波羽箭!这一回,从马上跌落下来的骑兵明显多了不少。
赵骑已经放弃了这次冲击,风也似的散开退去,并没有强行和吴人纠缠肉搏,他们中有不少人是中箭带伤而返,在原地还留下了十余具倒卧的人马尸体。
“顶住了!”专鲫大大松了口气,敌军骑兵的第一阵冲击没有成功,知难而退。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能顶住下一次。
……
看着派去试探的三百骑兵折返回来,少了十余骑,还有不少人受伤,骑兵校尉赵葭的脸色不豫。君上的大军还在二里之外,他很想在他们赶到前击溃这些吴人,届时大军便可渡河追击吴王主力,于是赵葭下令进攻,谁料却遇到了极为难缠的敌人。
以赵葭的经验来说,百骑走千人,千骑破万人,在这平坦的古原草场上,骑兵应当占尽优势才对,他相信哪怕吴国人的意志坚韧如铁,只要两千骑兵轮番骚扰冲击,他们迟早会崩溃!
然而在孙武多年训练下,吴人的步卒方阵比起秦、齐诸侯都要严密,而且这批三千人的甲士装备精良,穿着厚厚的犀皮甲,人人带剑,还拿着上好的吴国金戈,弓箭也尽是强弓。
这说明,这些人是吴国里的精锐,不可轻敌啊。
谨慎起见,赵葭决定放弃单打独斗,再等上一等,等到中军步卒来到,再配合他们以众凌少。
但是每个兵种都有自己的骄傲,骑兵是赵军的王牌,赵葭更被赵无恤称赞为”千里驹“,他纵然要知难而退,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坐视夫差在他眼皮底下成功撤退。
于是赵葭让那三百骑兵退回来,下令道:”分为数队,一千人在其周围游弋滋扰,另一千人在左右翼待命,若敌人冒进,便将其拦腰截断!”
赵国突骑乃是靠冲阵破敌,一冲不破,如风而散,远处骚扰,乱敌阵型,结阵再冲!而不是古板的一味冲击,如今既然敌人阵整,那就不应该冒险,而是要诱使他们犯错,环骑疏哨,时发一矢,使敌劳动。
赵骑如此做,果然让吴国人难受了。
虽然吴军穿着厚厚的犀皮甲,更有头顶的盾牌抵挡,那些轻飘飘的骑弓对他们无法造成太大损害,可专鲫却知道,敌人越是冷静,他们的处境就越是艰难。
怀着必死决心的这三千吴甲并不畏惧敌人冲到跟前与他们交战,反正都是个死,死前拖个人垫背是最好的。然而狡猾的赵骑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只是远远射箭,一旦吴人试图去进攻就如风般撤到远处。
不是专鲫不想掩杀上去,而是指挥这支骑兵的赵将部署在两翼的骑兵一直蠢蠢欲动,等着他们阵型散开呢!吴人现在能凭借的就是自己的方阵,若是一乱,赵骑只消一个冲锋,就能破了没有了长戈大盾遮护的吴人军阵!在战场上散乱开来追敌的吴甲,更是禁不住骑兵的一冲。
“纵然吾等不给敌军机会,只要拖到赵侯主力抵达,吾等终究会被屠杀尽。”专鲫微微摇头,浓眉已经拧成了一团,他们不怕死,怕的只是没有为大王争取足够的时间,没有杀死足够的敌军。
就在这时,震天的鼓声突然席卷而来,专鲫愕然抬头望去,一面玄鸟大旗正在从古原上向下行来,在它周围,数万赵军兵卒正列阵而进,赵无恤这是准备用绝对优势的兵力将岸边这三千吴甲碾成粉末……
“届时吾等一刻都撑不住……“专鲫叹了口气,风从后面吹来,吹得他胄顶的缨摇动不已。
等等,风?
专鲫突然大喜,这风虽然不大,远没到飞沙走石让敌军眯眼睛的程度,但却是一直在吹,吹得脚下古原上的枯黄草叶轻轻摆动……
他摸向了腰间的燧石袋,裂开嘴大笑起来,笑容中带着一丝疯狂。
身旁的吴甲都诧异地回头看专鲫,不知道主帅在高兴什么。
直到笑够了,专鲫取出了腰间的燧石,大声问道:”二三子,汝等可愿为大王蹈火?“
……
“真不愧是夫差的犀甲卫士……”
赵葭指挥两千骑兵不断掠阵射箭滋扰,但吴国人很有耐心,仿佛是在学习河中的乌龟,竟一直躲在大盾后面无动于衷,偶尔有毛躁的受不了挑衅冲出来,也很快就被勒令回到他该在的位置上。对方一点机会都不给,赵葭在无奈之于,也不由赞叹一番,这的确是赵军从未遇到过的坚韧对手。
实在不行,只能等着大军抵达,包围起来万箭射之,等敌人伤亡惨重时再掩杀上去,将其屠戮殆尽,赵葭也不遗憾,骑兵真正的大用处,依然是渡河追击夫差。
”吴国人在做什么?“
谁料就在身后大军将要抵达的时候,不多时,吴人突然放弃固守,他们变了阵,一部分人持盾向前,另一部分人则小跑着往两边奔去。
”敌军溃了?“赵葭还来不及欣喜,却见那些散开来的吴人手里,竟然持着冒烟的火把!
”不好!“伸手感受了一下风向,赵葭脸色大变,急令道:”吴人要放火,游弋的骑从速速压上去,阻止他们!“
……
在孙武的兵法里,天气、地形、山川、草木,万物皆可作为战争的辅助,而其中,尤其以水、火最为好用。
在吴国时,他曾教过专诸之子专鲫”火攻“篇,当时专鲫听得瞌睡连天,等他真正踏上战场后,才发现受益匪浅。
此时此刻专鲫手里拿着的,是用戈头缠着衣服,以燧石点燃的火把!
孙子说:火攻有五种目标:一是焚烧敌军的人马,二是焚烧敌军的粮草积聚,三是焚烧敌军的辎重,四是焚烧敌军的仓库,五是焚烧敌军的运输设施。如今专鲫打算做的,就是”火人“。
发火还要选择有利的时候,所谓有利的时候,指的是天气干燥,风向适合。
如今正是八月中秋,草木渐渐干枯发黄,整个古原上皆是一片青铜色,而风向也是朝北吹的,当专鲫手中的火把沾到枯黄的草叶时,几乎是立刻就着了火,
细小的火苗在水分稀缺的干草上窜来窜去,有如动作迅捷的红老鼠。小火苗渐渐变大,随即向周围扩散。火焰时而盘旋,时而扭动,彼此竟相追逐,被风一吹后,便向北面蔓延开去,很快就变成了熊熊大火。
孙子的火攻兵法,主旨是一个攻字,但专鲫几日让众人放火,却是为了一个守字。
对面一直在游弋的赵军骑兵似乎察觉了吴人的打算,他们猛地冲过来,试图阻止,一些跑到远处放火的吴甲被骑矛捅了个对穿,或者被环首刀砍了脑袋。但是离河岸稍近的地方,火随风起,已经成势。数百赵骑试图冲过来将吴国人赶下河,奈何在灼热的火墙面前,马儿眼中露出了惊惧,止住了马蹄,不敢越雷池一步。
战马虽然被驯化,但终究是兽,是兽就肯定会怕火,而且起火的地方已经热得令人难以忍受……
”火烈具阜!“看着退却的战马和鞍上气急败坏的骑兵,专鲫在站在漫漫烟尘中哈哈大笑,带着一丝得意和疯狂。
故而当赵无恤的大军抵达时,挡在他们面前的,已不止三千吴甲,更有已成燎原之势的熊熊烈火……
……
”这把火放的……“
在赵无恤眼里,古原草场现在已经成了一座炼狱,不断扩散的火焰宛如一群咆哮的凶兽。它们吐出长长的火舌,高达半丈,疯狂地寻找一切能够吞噬的东西,枯草、灌木、树林。甚至有吴人自己不小心陷入火力,火焰很快将他们团团围住,衣服甲胄都着了火,刹那间,他们仿佛穿着翻飞的火衣,身上冒出缕缕灰烟,惨叫不绝于耳。
随着火势的蔓延,烟雾也愈加浓密,被风一吹向北刮来,骑兵的因为马儿不敢冲入火场,只能一边咳嗽,一边纷纷后退。
“君上,臣无能,未能阻止夫差渡河……”赵葭也过来向他汇报。
赵无恤摇了摇头:”不怪你,也亏了天时地利,加上吴国人同归于尽的心思,竟然敢用火来阻止我军。”
眼见那烈焰高升,挥动着巨大而火红的翅膀,鼓起炼狱的强风,将赵无恤所在中军的旗帜也吹得啪哒作响,所幸风速不算大,火势没有急速蔓延到整个古原上。
但古原的草场毕竟很宽阔,无恤让人去大军前方挖掘一条隔离带的同时,也估量了一下火焰的规模,叹息道:“此火只怕还得烧上一时半会,让大军小心躲避,休要被卷入火中去。”
不但是马,人也对火焰有一种天然的畏惧,不敢靠的太近,但若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敌军断后死士扬长而去,只怕太伤士气……
赵无恤的虎目扫过来中军等候命令的众将,淡淡说道:“其实此火看似剧烈,实则只是一道火墙,枯草比不了山林,穿过了火墙,便是烧焦的白地,所惧者,不过是一时灼痛。“
他突然叹了口气:”孙子有言,视卒如婴儿,故可以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夫差滥杀忠臣,为人贪婪好利,却仍有许多壮士为他断后效死,不惜引火自焚。寡人自问一向善待众将,视兵卒如亲子,于军旅之中,也与将士同食同衣,不知军中可有愿意为寡人赴汤蹈火者?“
”臣愿往!“
”臣也愿往!”
话音刚没,几乎每个部队的将领都争先恐后地请战,要做突入火场的前锋。
有这股精神气就行,赵无恤满意地点了点头,看了众人一眼后,点了一人的名字。
“漆万。”
容貌忠厚的宋国人漆万立刻出列:”臣在!“
”吴人自持甲阵精良,步战无敌,今日便由你去将其击败,入火场,战强敌,可有问题?“
”敢不为君上赴死!”漆万话不多,领命之后立刻前往自己的方阵,等待他的是一群坐于地上静待的甲士。
漆万扫视眼前的一千人,他们人数虽少,却都包裹在黝黑的甲胄里,整齐地戴着头盔,身上披着沉重的铁扎甲,手中不是长矛,而是一面圆盾和一把三尺多长的环首刀。
这是赵武卒里一个特殊的兵种,在经过十年发展后,赵氏的铁甲制造技术已经较为成熟,效率也高了不少,在战争的间隙里,从邺城邯郸等地的铁工坊源源不断地产出,让装备铁甲的赵军从三百增加到了一千人。
赵无恤将他们集中起来,交给漆万统帅,而这支军队的名字,便是铁甲军!
铁甲军身披铁札甲,个个身体健壮,站起来以后,如同一座座山峰,他们能将赵武卒重步兵的“不动如山”发挥到最大,而且冲击起敌阵来如同巨兽践踏,其势不亚于骑兵。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漆万说话速度很慢,好让所有将士都能听到。
“今日有一个机会,一个作为前锋,为君上开路的机会。火势看似大,实则只是一道窄窄的墙,蹈火不会死,但需要足够的胆量,君上说了,铁甲军,便是赵军之胆!”
”愿为君上效死!“一个个身穿铁甲的赵武卒昂起了胸膛,为此感到骄傲。
漆万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吴国的甲士就在前方,在大火之后,彼辈自诩为步战无敌,今日吾等就要让天下人知道,步战无敌的,不再是吴甲,而是赵军,是铁甲军!“
他高高举起拳头,带着头,大声喊出了铁甲军的口号,赵无恤亲自为他们挑选的口号。
“铁甲!”
一千人将士齐声呐喊,声势盖过了风中的烈焰。
“铁甲!依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