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远了……还不够近……”
前田庆次的眼睛闪了一闪,心中默默地盘算着接近义信的方法。
早在两日前,武田信繁的家臣河源传兵卫就隐晦地向庆次传达了今天的事,庆次并未答允,亦未曾拒绝,只因他知道,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若是他轻率地拒绝,只怕顷刻间便会遭来杀身之祸。
虽然无法拒绝,但庆次也绝不想自己成为甲斐人取笑的对象,绝不想自己像猴子一样被这群甲斐人围观嘲笑。
更何况,以倾奇者而闻名立世的他,向来遵从自己内心行事,又怎会迫于大名的威权而曲意逢迎?
他把自己关在那个小院子里,像是南蛮的钟表一样绕着院子中的那颗榆树转圈,不知道过了多久,庆次的眼睛突然定住了,脚步也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一个唐突的念头浮现在他的心中。
“只有一杀了之了。”
要杀的对象当然是武田家的家督义信,如此一来,便能将对方羞辱自己的恩怨清算,自己身为倾奇者的意气亦足以贯彻下去,纵然因此而死,也绝不算忤逆自己的内心。
这可真是不同寻常的想法,然而对于庆次来说想到这一步却是极其自然的归纳。
要贯彻自己身为倾奇者的意气,就只有这么做了。
“好,杀吧。”
一刹那所有的烦恼都云开雾散,心也其妙地萌动不已,和煦的微风仿佛要令心更加骚动一般地吹拂过来。
于是,庆次才能毫不愠怒地穿上奇装异服,在踯躅崎馆的本丸大广间内向武田义信和甲斐的领主们献媚丢丑。
只不过,踯躅崎馆的本丸虽然并未修筑高大宽阔的天守,但这个用来召开评定会议的大广间也颇为宽敞,平常时候,这个地方可容超过百人的评定会议,庆次所在的位置,即是是尽力一跳也够不着义信的衣角。
义信斜后方的侍卫们见势不妙,必然会一拥而上挡在面前吧,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位武勇过人、堪比柿崎景家的武田家猛虎——武田信繁在侧,在信繁的虎视眈眈之下,庆次想要冲破重围将义信击杀,可谓是难如登天。
——那么只有出奇制胜了。
想到此处,庆次站起身来,英俊的脸庞上有了和煦的笑容:
“在下略备陋艺,不成敬意。”
“艺?”
武田义信的脸上浮现出意外的神情。
虽说前田庆次是倾奇者,但好歹也是一介武士,更是闻名北陆、关东的佐佐家第一猛将,没想到这样的男子居然还有才艺在身?
眼见着庆次打开白纸扇舒展起手足来,众人都以为他是要表演舞蹈,然而却大错特错了。
只见庆次挫下身来耷拉下手臂,开始模仿猴子的动作,并且还一人分饰耍猴子和猴子两个角色,相当滑稽。
领主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无人发笑。
这猴把戏的演技越是逼真,越是让他们感到愤怒。
甲斐地处群山之中,又有水患,可谓是相当贫穷,故而甲斐人,也常常被旁边信浓、骏河的人讥笑为山猴子。
数年之前,武田晴信参与善得寺会盟的时候,更曾经被今川义元当面讥笑,此时后来传回甲斐,被甲斐人视为耻辱。
此刻,胆大妄为的庆次,竟然当众模仿起耍猴儿的做派,这不是在嘲笑甲斐人是山猴子嘛!若是引申一步,说成是嘲笑武田义信、武田晴信父子,也无不可。
“八嘎!”
早有家臣起身对庆次大声呵斥,站出来的这个人穿着一身华美的服饰留着髭须的脸庞颇富威严。
他正是武田晴信的异母弟弟,也即武田氏当代家督义信的叔叔一条信龙。信龙与他的异母兄长武田信繁一样身材高大,英武过人,此刻高高地站起身来呵斥堂中的庆次,胆小的人只觉得如雷贯耳,角落里的弥七郎迫于一条信龙的威势,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庆次对于一条信龙的呵斥恍若未闻,仍旧卖力地表演猴戏,仿佛真的是戏耍猿乐的伶人一般。
可是,偏偏是这种镇定如常,让一条信龙感到异常愤怒。
“不用紧张。”
一只大手覆在了一条信龙的肩膀上,这只手沉稳有力,来自信龙的兄长武田信繁。
“不要被他轻易激怒,坐下吧。”
信繁的声音低沉有力,却有着令人不容拒绝的威严,一条信龙很快就回过神来,面有尴尬地坐回原先的位置。
见家中文武第一的武田信繁表态,家臣们虽然心怀愤懑,却也只能隐忍不发。
反观高座上的武田义信,此时正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庆次的表演若是不戴有色眼镜来看的话,确实非常滑稽,看的捧腹大笑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抱着肚子笑的同时,义信的思绪集中在一个问题上。
“他为何要故意激怒我呢?”
武田义信虽非倾奇者一个,但自幼受今川义元的影响颇深,浸于风雅之道也有一段时间了,因此,理解一个倾奇者的倾奇之心,并不困难。
义信知道,一国领主乃至大名的地位,对一个倾奇者来说本是不足一提,他甚至早就做好了前田庆次拒绝与会的准备,因为这样的一次与会,对于前田庆次来说本就是一次羞辱。
可庆次既然来了,想必是心中还有颇多牵挂,才不忍就此赴死。
若是这个猜想成立,前田庆次便该曲意逢迎自己才对,为何要可以激怒他呢?
义信自己并不讨厌庆次的倾奇之风,因此就算是庆次偏着脑袋,只用发髻对着他行礼,义信也能够宽宏大量地不予追究。但现在他耍猴戏来嘲笑武田氏,未免就太过分些了吧。
看麾下领主们的神色表情,义信明白庆次已然动了众怒,领主们之所以隐忍不发,一方面是迫于叔父信繁的魏延,另一方面也是在等待自己怒气爆发的那一刻。
为了不让领主们得逞,武田义信故意装作捧腹大笑的样子,但是假装毕竟也有个限度,一直放任庆次这般愚弄自己合甲斐人的话,可是会关系到整个甲斐武士的脸面。
若是要挽回面子,只有在此从小姓手中取出太刀,上前亲手将庆次的头颅斩下。
可是,为何呢,为何前田庆次急于一死?
难道是他不甘受辱?可既然这样,他为何不在来之前切腹?
正在这时,武田义信的眼光偶然之间与庆次正巧一对,义信不禁身形一震。
“这看到的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