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徐广国带到了。”
屋外有人通传,正厅都是朝南,大门敞开,阳光射入,徐广国站在门边伸手理了下身上的长衫,这才迈步进屋,迈过门槛就跪下叩见,开口说道:
“小人徐广国,参见王大人!”
王通倒是有些意外,他出门的时候看到这徐广国一副潦倒模样,加上又是跪了一日一夜,传见过来,若是个有心机的,肯定要装出一副虚弱模样,显示自家可怜,博取几分同情,又显出自家的心诚。
没想到徐广国居然还知道整理下仪表,礼数上也是不缺,王通也没什么客气的,笑着开口问道:
“你来见本官,不做的可怜些怎么得好处,再说,你穿着灰道袍,须发乱糟糟的,如此潦倒,现在却下官见上官的模样,做什么要做足才是。”
跪在下面的徐广国干笑了一声,连忙收住了口,又是磕了个头,想要说话却嗓子好像塞住了一样,王通摇摇头,吩咐说道:
“给他拿碗粥来!”
早饭就是清粥小菜,倒也容易置办,不多时护兵就送了一碗粥过来,徐广国恭敬的谢过,狼吞虎咽的喝下了粥,又开口说道:
“若是大人让小人跪个三天三夜,小人不管进来的时候顶得住顶不住,少不得要晕倒在堂前,让大人喝令救助,这才显得爱才相得,既然一天一夜就见,那就说大人是讲究实在,不好虚文的,那还是整理仪容的好。”
王通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然后摇头笑道:
“你这话倒是实在,你这般潦倒模样,还谈什么整理仪容。”
“也是小人冒失了,早知道大人这般,何必几天不理须发,穿着当铺弄来的半旧袍服来装可怜,应当收拾停当,主动登门求见卖才就是。”
王通听的哈哈大笑,商议了一晚政事,方才疲惫慢慢翻上来,正有些倦了,听到徐广国这直截了当的话,倦意却消散了不少。
“你如何看本官不好虚文的?”
“大人昨日上午出门,天黑时才回返,风尘仆仆,昨夜又是议事一夜,今早才看到诸位大人出门,小人在天津卫已经呆了一段,这上上下下,忙忙碌碌,先前小人看大人年轻,也想天津卫这般繁盛景象或许是好大喜功,所以小人做出这番模样来见,到时候大人三日后再见小人,也做个求贤纳才的佳话,可却算错,等跪下见到大人率众出门,这一日一夜,起身回家换衣服也不好了。”
王通笑了笑,向着椅背上一靠,开口说道:
“你说卖才,有什么才可卖吗?莫非是再在运河上设卡子收税?”
军务繁忙,徐广国虽然有趣,可也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他闲聊,王通这么问,半跪在地上的徐广国挺直了身体,开口说道:
“小人能做大人说客,小人能为大人在京师上下奔走,送礼问候,小人能为大人做鸡鸣狗盗之事,大人不屑做的,小人都能替大人去做。”
声音虽然沙哑,语气却颇为壮烈,可内容却和壮烈没什么关系,王通听的一愣,刚想笑,却收了笑意,对着屋内屋外的护兵摆摆手,吩咐说道“关门走远”,等里里外外的人都退走,王通才抬手说道:
“站起来说话吧,听你这话倒是个管家门房的意思,这职司本官身边也有,凭什么你觉得你就能做呢?”
见到王通让他站起,徐广国知道对方已经被说动了几分,起身说道:
“小人在得罪大人之前,曾在南皮做了三年知县,又在沧州做了五年的知州,身在河间府,距离京师不远,又有家人的关系,对朝中动静一向是知道,自万历五年大人入仕时起,朝中凡有对大人的攻讦,必然是朝野同声一词,可有站在大人这边说话的人没有,除却当今圣上之外,无人为大人缓颊。”
王通靠在椅背上,神色也变的严肃,徐广国说的也是实情,舆论丝毫没有站在自己这一方,每次有人挑起事端,朝中大臣,京师清流,定然是人人附和,能有一两个保持沉默的,这已经算是自家的同盟了。
毕竟有万历皇帝的帮助,王通到现在,尽管每次都是绞尽脑汁、费尽力气,可还能应付过去,但这样的局面太过不理。
依靠治安司搜集他们的阴私隐秘,是个法子,可治安司也不是完全在控制之中,远称不上保险,王通沉吟了下没有出声,那边徐广国又是继续说道:
“三人成虎的典故大人总是听说过,大人就在天津卫,若是任由朝中一面倒的攻讦,陛下再宠信大人,早晚也有生疑的那天,到那时候可就万劫不复了?”
“你有什么办法,难道凭你那个在京师的叔父徐青山?”
“小人叔父进士出身,没有出京师熬资历到了侍郎的位置,心思胆子都小的很,这次没捞着便宜反吃了挂落,吃了小人的心思都有,那里还指望的上,大人,小人能做的,无非是进京钻营,为大人东奔西走,让朝野中有为大人说话的声音,若长久只是攻讦,任谁也会生疑,若有攻讦,有赞许,有公论,那这攻讦便算不得什么,小人去京师,就是让有人夸赞大人,有人对大人持公论!”
王通手指在身边的茶几轻敲,徐广国也不出声,看着王通的反应,王通敲了会,却笑着说道:
“坐下说,你如何钻营?才能让那些言官士子们转过性来?”
“大人,法子简单的很,给银子就是?”
“这么简单?”
“大人,长芦盐商豪奢异常,两淮盐商更是富甲天下,他们横行嚣张,不知道坏了多少国法规矩,大明税赋盐税上占了近三成多,可各处盐商偷逃了多少税赋,又有多少私下里做着贩运私盐的勾当,天下人都知道,为何言官清流从来不说,还不是官员士子受他们供养,得他们的好处,大人在天津卫这么大的局面,比那盐商也不多让,花些银钱求个方便,何乐而不为呢?”
听到这里,王通却笑了,反问道:
“你能为本官做的,就是去京师送银子打点,这也能说得上才吗?”
徐广国却起身作了一揖,肃然问道:
“大人手下身边可有这等人吗,若没有,小人就毛遂自荐了!”
这反问让王通愣了愣,他身边文士武人,都是做实事的角色,让他们去钻营打点,实在是为难了他们,还真没有这样的人。
“你在沧州倒了之后,怎么想到来投本官,你做官这么多年,手里银子想必不少的,回家享受不更好吗,本官的局面你也看到,跟着我,富贵把握不大,这凶险反倒不小的。”
说到这里,徐广国心里更为笃定,笑着说道:
“大人,小的回家已经回不得了,小人族中都以小人叔父为首,叔父不容我,乡里族里又怎么会容我,而且功名被革去,小人也是做过官的,没了这功名护身,赚的银子再多也是别人的鱼肉,再说小人不甘心,还想着再搏一博,所以到大人这边,一来求个庇护,二来求个差事,看看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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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谈了也就是一个时辰不到,徐广国就满脸笑容的告辞出门,午饭用过,徐广国却又来了。这次却和离开时那份潦倒不同,穿着蓝色儒士长衫,须发整齐,容光焕发的模样。
空口白话,尽管徐广国说的很准,求的差事也是王通正需要的,稳妥起见却肯定不会让他立刻去做。
先在府中跟着做事,历练一段时间,外面还要安排人查查这徐广国的底细,不过徐广国应该也料到了这件事,他在王通府邸附近租了个两进的宅院,把自家老小安置在了那里。
他做官这几年,的确捞了不少,家宅赫然是个大富人家的模样,妻妾就有五人,子女四人。其余家人仆妇的更是不少。
徐广国这般做,却让王通这边对他更放心了些,徐广国做事倒还光棍,知道把妻妾子女放在这边作为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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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抓的那百余名海盗在十一月初的时候也送到了天津卫,王通也来不及见这些人,直接都是丢到了汤山的手下。
尽管来的时候,海盗们心中都是惊惧,可吃了几天米面鱼肉的饱饭之后,倒也安定了下来,在做贼的时候,到了秋冬海上没船的时节免不了要饿肚子,要在天津卫,每日油水这么足的饱饭吃着,到也不坏。
而且来了几天,他们也知道不是过来受刑领罪,而是要用他们做水手,还是做海上行船的老营生,据说还能混上个官差的身份,现在他们想的是,天底下那有这样的好事掉在自家头上,总是半信半疑的。
吴大又是送来了十三名船匠,前次送来那五名船匠回乡了三人,却不是逃走,而是替王通去招揽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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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汾州,许久不见外客的勇胜伯府来了个客人,被拦了三天后还是请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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