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琼正在想着自己救了燕原生可能是冥冥天意注定的时候,燕原生就找来了。
对于燕原生来说,许琼是不是杀了什么人对他来说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许琼深夜把他弄走了,逃过一场大劫——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哪位达官贵人导致被几百官兵偷袭而且一路追杀,但是有一点是十分清楚明白的:许琼救了他!
所以燕原生一听到许琼的消息就十分兴奋的要来找他,还是李天霸警告他这里留他家并不太远,现在好不容易逃出来了,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别到处乱跑,然后李天霸就去找许琼,燕原生盼着许琼能跟李天霸回来,可是等到最后李天霸自己抱着个大包袱回来了,许琼也没现身。然后那伙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四大保镖头子也飞快的跑去见许琼了。燕原生想了想,自己还是去吧,这帮人像是遇见什么大事了,自己在这也没什么用处,还是跟着走吧。简单化化妆,燕原生就跟着二风二杨来到了许琼住的地方。
许琼算是刚刚解开疙瘩,燕原生就敲门了。
许琼一见燕原生,哈哈大笑道:“燕神仙别来无恙?”
燕原生羞愧道:“哪来的燕神仙,倒是差点就变成燕小鬼,还是多谢公子与月姑娘相救!”他见过许琼和射月的本事,而且看起来射月是许琼的手下,所以认定这次是射月帮他阻挡了那帮官兵,许琼嘛年纪不大,并且还是主子,更加自重身份,想必不会亲自出手的。
深深一揖,倒是大部分向着射月的方向。射月忙摇手道:“可不是……”却被许琼止住。
许琼不在乎这个,他要救燕原生的命也是因为那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受,倒也没想着燕原生报答,而后知道正好来人是常无恨,痛下杀手之时也跟燕原生没多大关系,所以燕原生的感激于他许琼是无所谓的。
燕原生行礼,还是许琼扶起他来,笑着看座,然后道:“燕兄家中可收拾妥当了么?”
燕原生道:“家中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带几件衣服,随用金珠细软,其他的么,不要也罢。反正小人已经孤注一掷,要么就是修行有成,要么就是丢了性命,不管是什么结果,那些俗物也总是用不着了。”
许琼听了含笑不语,只是喝茶。
燕原生坐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请恕小人冒昧。公子日前教导小人甚多,可是其中还有一些道理小人还是不怎么明白,若公子有闲暇,可否垂怜小人,再讲解一些?”
许琼沉吟道:“这个么……其实当日我也说的比较明白。照从前一位高人的说法,乃是人有些能为之事,不过像是小子画符驱鬼,或者燕兄掐算机缘这些玄妙事体终是并不简单的。就像是那块石头,我就是一身蛮力去打它,决计地打不碎,用些器械倒是也能做到,不过毕竟太累,用上高深内功轻松的多,却也有反震会伤及己身,更高深的功夫就更轻松一些,但还是要消耗真气不是么?唯有像月姑娘那样用些法术,法术乃是使用天地灵气,丝毫不伤自身,所以,便是最轻松的了。这个,个中玄妙,小子也是解释不清,或许大概如此,月姑娘似乎知道的多一些……嘿嘿,你不用看她,那些都是她师门之秘,想必她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
燕原生收回自己投向射月的恳求目光,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公子所说的却也是世间罕有耳闻的道理,公子对小人真是推心置腹。小人……”
许琼忙放下茶杯一把拉住他,不让他再下拜,笑道:“燕兄实实不必如此!小子对此也是一知半解罢了,日后大家不免一起寻仙访道, 那时还要多承燕兄襄助。再者,燕兄总是‘小人’‘小人’的自称也未免太见外了,小子就这年纪,哪经得起燕兄在小子面前自称‘小人’?”
燕原生讪笑道:“如此多谢公子!在下知公子平易近人,不喜虚礼,呵呵。”他心里却想道:“你再年纪小,也是太子爷的儿子,我燕原生看得出来岂能不自己矮一矮么?不过这小公子丝毫不拿架子,倒也是个可交之人啊。”
许琼也跟着淡淡笑笑,然后道:“其实许琼去找燕兄,也是无意之间听说,所以才想去打听一些事体。不过想起燕兄这些本事能少用还是要少用为妙的,便只好等日后燕兄所学有成,再请指教。”
燕原生一听,忙放下手中杯子道:“公子!燕某知公子是为燕某性命着想。不过回想起来,公子也是因此事才会找到燕某,若没了这件事,燕某岂非也就没了命么?再说其他不论,公子相救燕某的恩德如山高海深,燕某岂能坐视公子为难而不相助呢?公子!”
许琼心中暗笑:“燕原生真是个耿直的人,也不知从前拒绝了那么多人的求助是怎么做到的。不过也好,反正很快他就有可能找到出路了,再不行我就直接教他一些九阴派的炼气之法又能怎样?不过现在他可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机会,所以这个时候如此激动地要帮我忙才是最真心的,此人是个大大的好人,日后不能亏待了他,九阴派的法门再多拖一段时间罢,毕竟是人教宗派,炼气修法方面都不太精深。”
不过心里想着什么脸上倒是不用表露出来,只是为难道:“这个么……岂不是仍在害燕兄……”看了看燕原生的激动神色,咬了咬牙道:“好吧!既然燕兄垂怜,小子便厚着脸皮请教!小子出身在九阴派,师父名讳曰除尘子,只是这段时间下落不明,我有位师叔说他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小子听得此信,心中着实悲伤……”说到这里,以他的“不动声色”功夫也有些遏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毕竟这件事说出来,燕原生也许会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
燕原生却已经掐算了起来,算了半天,头上都冒汗了,许琼也越看越紧张。最后燕原生长叹一声道:“令师真是高人,燕某算了半天也算不出来,只不过失踪是实,要说不在人世么……这个可就缺少可靠的征兆了……”
许琼一听他叹气,心里已经凉了半截,再听下去却是说算不出来,便还好受了一些,最后听说应该还活着的话,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不过总算他装深沉装惯了没有如此冲动,可是伸手去拿茶杯时,倒是抓了两三次才抓住。
燕原生见许琼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心中叹道:“毕竟是个真性情的人啊!”偷眼去看射月,也像是由衷的高兴。
许琼乐了半天,才渐渐平复下来,笑道:“失态失态,徒教燕兄见笑……嘿嘿。话说……”燕原生立刻全神贯注地听着。
许琼笑了笑,随即正色道:“敝师叔出尘道人虽然可能不太精通此道,全凭气机感应而已。不过对于道家炼气也是极有功力的,并曾传给小子敝派的术法基础。但小子也知道,敝派所长并不在此,所以也无意教授给燕兄。”见燕原生神情一呆,接着道:“只因学道这件事情太过玄妙,有些看重根基,燕兄并非敝派理想的弟子人选,也并不是学了没用,只是很难进步罢了。小子是想,给燕兄留下一年的时间,看有没有什么机缘,若是有,燕兄自去修行,若没有,免不了小子把敝派所学传授给燕兄,至不济也能慢慢打下基础,日后延年益寿也该没什么妨碍,只须苦练,过十数年有个小小成就,也不用怕了掐算天机的结果,燕兄以为何如?”
燕原生起初疑惑,听许琼这么说来,竟是全都为自己着想,而且也都合情合理,更觉许琼是个真正的朋友,要说是什么感谢的话也都找不到合适的,憋了半天,眼泪都下来了。
许琼这些想法也确实是完全为了燕原生着想,并且这些在他看来也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大不了自己收燕原生当徒弟传授些炼气的基础罢了。九阴派首重资质悟性,燕原生虽然不能说资质差悟性低,但是在他看来燕原生似乎有些老实木讷,不像是个玲珑剔透一点就破的人,便要差一些了。许琼已经想过,如果到了最后燕原生也找不到合适的师父去修行,少不了自己要亲自教他入门了,因为不管怎么说是自己把他带了出来,那么就要负责到底。
送走了燕原生,许琼心里有些沉甸甸的,从燕原生的身上,他想到了一种人生的轨迹:一个人生下来,活在世上,或者先天就会一些技能,可是上天却是公平的,给了一些,就要拿走一些,燕原生可以看到别人的祸福生死,却绝对看不到自己,甚至自己的路上还要多出很多不测,有的还殃及到自己身边的人。终有一天有个救星许琼来了,告诉他一种可以继续活下去的方法,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就要抛弃目前的一切,从前失去的再也拿不回来,并且还要继续面对忙不可测的未来。
这个时候的燕原生,心中到底该是如何的感想?又会是怎样的意识形态呢?
许琼缓步踱出房门,漫无目的的四处张望着。
忽然心中冒出了一个奇异的想法:这样的人生,不也和我相类么!
许琼本来散漫的心神倏得回来,开始审视自己的一生。
生在未来,掌握着比唐朝人多得多的现代政治科学知识;回到唐朝,发现自己对于这个时代的了解比起同时代的人来少得可怜,穿衣服都不会,时辰顺序背了好久,天干地支听别人说到晕,唐朝的过往年号直到现在还没彻底搞清楚,而努力学会新知识的同时,却又小心翼翼地每天都努力回忆着回忆着,生怕自己从前知道的东西会渐渐失去再也想不起来,生怕自己会变成一个陌生时代的普通人;除了另起炉灶当皇帝之外似乎别的构想都曾有过,想要经商赚钱,想要做官当功臣,可是事实上自己却从来没有真正去想过任何细节,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自己仍然在努力熟悉着一切、适应着一切,也在努力改变着身边的一切,可是这又能有多大用处?像燕原生一样自己也遇到了指路的明灯,自己可以学习武功,可是修炼道法,甚至悟道的感觉还是十分的生动和诱人,可是这就是自己活在这个时代的目的么?
生命,不过是一个过程。
生活,不过是一天加一天的简单结果而已。
许琼努力不使自己消沉下去,他告诉自己这些经历已经很多很丰富也很复杂,如果不挺直了腰杆会很快支撑不住。
可是忽然间他感到很疲倦。
他一直在不停地影响着周围人的生命轨迹,甚至还亲手结束了一道生命的轨迹,可是他自己得到了什么?
许琼默默坐下来,他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牛角尖,思想和现实再也无法完美地融合起来。毕竟,从回到唐朝到现在,他一直都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也一直缺乏这种适合思考的状态。他告诉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
射月轻轻从屋里走出来,一直走在许琼的身前,颦眉看着沉思中的许琼,她忽然感到一种“害怕”。这个根本让人摸不透深浅的孩子,在他笑语盈盈的时候似乎心里在想着别的事情,在他努力思考问题的时候似乎每一刻都会爆发出可怕的杀伤力,他解决问题的方法也许不是最好,却是最有效的,在他冷下心肠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讨得他的欢颜。
许琼默默抓住射月伸来的玉手,就在两手相触的一刻他笑了,笑的之分用力,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过往和未来是有联系的么?不是么?
思想和行为是有联系的么?不是么?
意愿和环境是有联系的么?不是么?
至少现在这个小美人正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不管是哪一世的生命,又可曾想到过吗?
许琼知道自己在那苦思的瞬间就得到了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与行为分裂了的思想和与未来分裂了的过去一直在否定着,可是却怎么也影响不了。
知道最后还是要接受现实,而这个时候的现实,却已经和分裂之前的现实不再相同。
许琼挺起了胸膛,站直了身体仰望着天边,他知道过去的终会过去,该来的谁也阻止不了。
从前的他也曾无数次这样想过,这次却又有些不同。
那模糊不清的窗户纸,又被捅破了一层!
许琼轻轻道:“从明日起,兼程赶回灵丘,告诉燕原生,我的下一劫就在太行山许府之中,骊山老母说那时会有人打救于我,而救我的是谁,我可说不清楚。可是我觉得,他的前程就在那里。”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的微笑中都充满了自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