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
昏昏沉沉中许琼只感觉到自己被无边无际的火焰的包围着,那火焰炽烈的几近苍白,就算是挣扎也挣扎不出,反抗也反抗不了,忍受也忍受不住。许琼默默咬着牙,所幸他变成小孩之后虽然囿于身体变化而性格稍有改变,但毕竟时日尚短,基本上还是成年人的心态,这样的痛苦还可以撑得下来。
不过昏昏欲睡的感觉就想撑住就太难了。李天霸边走便不停的大呼小叫,许琼听得那叫一个难受啊。不过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快要睡过去了才会对噪音如此的烦躁,现在最要紧的绝不是让李天霸闭嘴,而是叫他继续罗嗦下去。
“公子!咱们已经到第二个十字路口了,属下记得再转个四五次就到了,你千万撑住啊!”
“公子!过了这条街有个包子铺,你要是想吃的话我砸门进去给你买,你撑住撑住!”
“公子……”
许琼上下眼皮直打架,可是他觉得现在这种状态,如果不睡的话一定会比睡过去好的多。
“是精神受了什么重伤?”许琼昏昏沉沉地想着,不过渐渐地他不那么困了,包围着他全部身心的那种无以言表的痛苦似乎因为神智的渐渐清醒而逐渐加重,许琼没有一点办法,他只能坚持着不要喊叫出来。曾经有人说不能反抗的时候就忍受,不能忍受的时候就试着享受。许琼倒还没有享受的心思,他只能想着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都不是自己的,不管。
坚决不管!
无尽的痛苦,说不出的痛苦,好像浑身上下都是那种无法形容的别扭,好像整个心里都是左一块右一块的有些东西堵着,那就一个难受,这些感觉已经不局限与疼或者痒之类的表达方式。
在李天霸甩开长腿跑进落脚客栈的时候,许琼已经完全克服了困意,正在全身心的忍受着痛苦。
一进客栈跨院的大门,第一个发现的竟然是陆云真,天知道这小姑娘大清早起床想干什么呢,见李天霸这副样子跑进来登时神色大变,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李天霸出去“办差”失手了。所以她连李天霸背后背着什么东西都没去看,立刻跑去关了大门,然后却见李天霸已经一溜烟地跑进了公子房里去。
“这个笨蛋!”陆云真轻轻骂了一句,虽然好奇不知许琼安排李天霸出去偷抢些什么,不过还是忍住没有跟进去,而是跑去喊她爹和风伯伯。
面对许琼这个十岁孩子,陆云真的忠心是远远及不上长她几岁的李天霸的,而许琼本人也是二十多岁的思想了,绝不可能像别的小孩那样黏着个比他大几岁的mm,除了见面打招呼他从来不找陆云真说什么,陆云真也乐得当这个“总盟主”不存在,有时候还埋怨她爹几句,说陆太平一辈子的英雄了,整天见个小孩都点头哈腰的,陆太平气得要打,又下不去手,只好警告她不准对盟主无礼,别的话也懒得说了。
而在陆太平看来,许琼第一是上天安排给他们这帮人的领头羊,第二作为一个十岁小孩,口才和见识比他们这帮老江湖还强得多,武功也算过得去了,能找个这样一个小盟主实在比找个外样好看的草包强得多。当然这件事上,虽然他和风漫天已经承认了,另外几位兄弟也不会反对,但是终究还是要找宾王和尚确认一下的,毕竟于他们来说,虽然宾王和尚现在出家了,但还是他们的精神领袖,这样的大事如果不想法子问问宾王和尚的意见,谁心里都没底。
而对于风漫天来说则又复杂了一些。毕竟风漫天年纪大了,要说起兵什么的也力不从心,这次找到了故主的传人许琼,听着许琼的论调似乎要倒武后根本不需要打仗,并且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禁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而他对于这个小盟主的态度则是以服务性质为主,徐敬业的传人一定是他风漫天的领导,不过要说拼命什么的已经不适合他了,他要做的是对小盟主言听计从,尽了忠就是,对盟主忠心就是对大唐忠心,盟主要什么给什么,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准没错,最后哪怕出了事,自己也就剩下一把骨头担了就是,后世也许还能落个好名声。
反正不管怎样许琼已经被李天霸放到床上去,虽然强忍着不出声可是也不免面目狰狞。李天霸丢下器械箱子正要出去叫人,却见风漫天和陆太平已经争前恐后地进来了。
“公子!”风漫天第一眼就看见许琼的样子,他本来不知道李天霸背着许琼回来的,听了陆云真的描述他还以为许琼交代李天霸什么差事而李天霸却打了个败仗“惊慌失措”地跑回来,所以赶紧过来要为李天霸美言几句的,因为李天霸不光是他手下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也是他本人的外甥。
谁知道进门头一眼就看见小盟主一身黑衣和李天霸同样的打扮躺在床上,并且一脸的痛苦,立刻失声叫喊着跑了过去。
陆太平也不落后,关切的上去常看许琼情况。许琼的亲随向二反而没在院子里。
许琼咬着牙说不出话来,只是强行在脸上挤出个表情来,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反正咬牙咬地脸都麻了。轻轻冲众人摆手,憋出句话来:“没事……”
这话说了岂非是和不说一样的,风漫天立刻转身怒视着李天霸,李天霸吓得浑身一哆嗦。许琼接着道:“不怪天霸兄……叫,叫向二来。”说着都快没气儿了。
而向二赶到的时候许琼似乎已经好了一点,反正左右也是硬撑,撑习惯了就觉得渐渐不那么难受了,只是浑身没什么力气,在众人的帮助下许琼端坐起来,小脸煞白,那样子连陆云真看见都不由自主的捂住心口,心里不住责怪李天霸,在她看来一定是李天霸领着小盟主出去干什么坏事,结果小盟主一个没跑掉吃亏了。
一帮高手都和李天霸一样渡真气给许琼,自然也是一样的结果,许琼调息了半天也没能让状态再好转一点,积蓄了半天力气,冲向二使了个眼色,向二把脑袋凑过去,却听许琼有气没力地道:“我这……不是内伤,是……是被阵法所伤……怕是伤了神,此地可有……可有……”却实在不知道能找到什么人帮他了。要说是找个高僧吧,保不齐找来一堆只会年经做法事的垃圾,找个道士吧,又哪那么容易再碰上找到师父那样的高人,指不定就找来个城隍庙解签的。自己慢慢磨呢?实在是受不了这么折腾,可是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向二半天没听到下文,疑惑地看看许琼,却见一副张口结舌的样子,心想难道是撞邪了?看打扮是和李天霸一起出去的,少不得找李天霸好生问问。便道:“公子你先试着运动疗伤,属下们出门打听打听,看有没有……有没有……那个,办法……”他说到那个地方也想不起来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人来,只好先支吾过去。
许琼点点头,放在大腿上的手轻轻挥了挥,众人纷纷出房门去了。
这边刚出房门,陆云真把门合上,风漫天立刻如炸雷般喝道:“畜生!”李天霸不用说也知道是骂自己的,膝盖一软就跪下了。
陆太平轻轻一扯风漫天的衣服,指指房门,风漫天压下怒火低喝道:“滚过来!”转身就走,一行人便都跟着去了他房里。
一进房门,还是向二抢先道:“风兄,向某看来今日之事十分蹊跷,不过罪责恐怕也不在天霸身上,咱们不如先叫天霸说说前因后果,再从长计议。”几个人里面只有他是从小跟着许琼的,是近侍的身份,这个话也只有他能说,并且经过向二对许琼的了解,估计要是许琼和李天霸一起出去,一百次里面至少要有九十九次是许琼的主意,如果风漫天不分青红皂白先收拾了李天霸,事后说起来还是许琼的错,不免影响诸多部下对许琼的正面评价。于是抢先说句话出来,先了解事情真相。
对于向二的意见风漫天也暗地里赞同,于是瞪了李天霸一眼,恨恨道:“说罢!敢不老实须知老头子还有把子力气能废了你!”
就在李天霸支支吾吾说着一些他自己也不明白的事情的时候,许琼这里已经出现了转机。辛苦的坚持并非完全没有效果,许琼在忍受了良久之后忽然有了一丝明悟。
与天争竞,必受天罚。
其实要说许琼就算已经相信这世上有神仙妖怪的事实也还不到相信命运报应的地步,他的理解也是从另一个方面衍生出来的:
违反既定规律,必然发生冲突。
这样解释了,便合乎道理了。并且许琼已经找到了相关的论据。
就在渐渐开始习惯了这种痛苦的时候,许琼便开始感受到这种痛苦并不是“混沌一团”的——当然这是形象的说法,许琼渐渐受到到一些类似于频率或者路径的概念,这种从身到心的痛苦应该是一种紊乱。
而他要做的,就是调整这种紊乱。
说到底许琼只是个刚刚看见修仙或者修真门槛的人,仅仅是看见而已,他没有任何的修真功法,只知道一些道家的理念已经一些符合道家学说的世界观,要说到“修”,还真没什么可修的,而除了师父给他的一些武功心法号称可以“以武入道”之外,昨天晚上得到了与天地沟通的经验才算是许琼摸到的第一丝门径,而他坚信这世上修真刚刚入门的弟子都要比他了解的更多。
但是他其实还有更多的经验,就是在与天地沟通的过程中,延伸感知能力和借用那种说不清的天地能量的过程。于是他相信如果自己精心研究,应该可以摸索到自己出现这种状态的原因。
于是许琼开始在痛苦中继续感知天地的过程,而另一边的几大高手则仍是束手无策。
风漫天的意见是许琼可能中邪了,找个道士捉鬼吧。
陆太平的意见是既然许琼本来在外面与和尚说话,那么先找到那个和尚比较靠谱。
向二的意见是李天霸被困了而许琼可以救他出来,也许许琼是因为救李天霸出来才受的伤,至于为什么受伤还得看困住李天霸的阵法是怎么回事,而据李天霸花园里那阵子白光连闪“空间破裂”(这个当然不是李天霸的原话)证明阵法已经被破了,那么找到原因还得着落到那幢宅子的身上。
向二做了总结性发言之后其他人倒也没了太大的意见,这个时候大家不约而同的想起来李天霸从花园里挖出的那口箱子。第一是那口箱子在“八个闪光之处围成的圈子正中间的地方”,第二是许琼已经受了伤,还是不顾一切命令李天霸“立刻挖”。
然而谁也没提出现在去打开那口箱子,因为那口箱子肯定是属于许琼的,并且可能装着十分重要的东西,在向二看来甚至里面装着神仙留下的东西也说不定。许琼现在这个样子,谁去动那箱子都可能被认为是占许琼的便宜。风漫天和陆太平毕竟是刚刚认了少主人,不能说这样的话,而向二对许琼则不光是忠心维护,甚至还有一点摸不透深浅的害怕。
风漫天和陆太平拿眼看着向二,向二默默不作声,李天霸眼珠转来转去看完这方看那方。最后风漫天道:“咱们去那园子里看看罢。”心里拿定主意再拖一拖,等个一天半天的,如果许琼的“病”还没什么进展,便亲自说出来,毕竟许琼是为了救自己外甥成这样的,自己以后落个什么名声也就不管了。
几个人都去了,手下的喽啰们有的跟去,有的安排在城门外面值守,自然留下了陆云真看家。
陆云真懵懵懂懂的,却也知道许琼和李天霸去探那处闹鬼的宅院,李天霸被困,许琼受伤了。后面几个大人互相用眼神说的话她也听不到,不过是人就有脑子,她虽然听不懂眼神说的话,但是有足够的事情,还是可以自己想出来的。
要说女人和男人就是不一样,老说女人误事就是因为女人做事往往瞻前不顾后,或者前后两边都不管只看眼前,更何况陆云真才十四岁,连个“女人”也还算不上呢,所以她一想到去看园子不如看箱子,就立刻跑了过去。
许琼正盘坐在床沿默默用功,并且已经开始有了一些收获,用昨晚领悟到的“沟通方法”渐渐地理顺了一些冲突的“路径”,并且沉浸在这种纯技术工作之中。陆云真进房他没有察觉,陆云真轻轻喊他也没有听到,可是陆云真最后的一声捂着嘴的轻声惊叫他却听到了。
当许琼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看见陆云真跪在已经开了盖的箱子旁边,双手捂着嘴,瞪大了眼睛疑疑惑惑地看着箱子里面的物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