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玄走后,殷曦和在门前站了一夜,看着星辰落下,太阳升起。
一夜风吹过,灌进了一殿的枯叶。
阳光照进殿来,她迎着光看向外边,却被刺得泪流满面。
太子殷朔清一脸凝重地进来看见妹妹这副样子,吓得退了出去看了看天,嘴里嘀咕着,“这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
殷曦和看到他,急忙擦干脸上的泪水,清了清嗓,“哥哥你怎么来了?”
看她明显不想多说的样子,殷朔清也之只好装作没看到,“昨日你们回来的晚,今日本来要庆贺你们凯旋。可是,有件事要先同你说一下,舅舅失踪了……”
殷曦和眼前一黑,看着就要倒在地上,殷朔清连忙扶住她,“曦曦,你是不是太累了?”她摇了摇头,“我没事”,她抬起头,眼神都是焦急,“怎么回事?”
看着她近乎透明的肤色,殷朔清心中一惊,连忙搀着她坐下,“你别急,事情不一定就那么坏……”殷曦和靠在兄长身上,心中想着风祎,总觉得不踏实,“快说啊……”
“几日前,舅舅他们一行人去了回川,发现似乎乾元阵似乎还在运转……”殷朔清为她解释,殷曦和的手紧紧地握着殷朔清的胳膊,“不可能!”
殷朔清点点头,“我也知道不可能……但那之后,神君姬云和舅舅就下落不明。”
“什么时候的事?”殷曦和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手上的力气越来越重,捏的殷朔清疼的只喊,“昨晚上的!你别急啊!曦曦,听我说。”
她松开手,颓然倒在一边,捂着脸,声音闷闷的,“你们去找了吗?”
殷朔清点点头,“昨日父君知道之后,便派了人去找,都是精兵,德将军领着去的,你先别急。不过,因此事,还有这次七星岩之战损了几位将士。父君说,便不为你们举行庆功宴了。”
“这都是小事……只是,这次战斗,将士们很辛苦,必要的奖赏不能省。”殷曦和抬起头,看向殷朔清,“父君呢?”
“父君今早天还未亮就去了天宫,天帝传召昨日就到了。”殷朔清站起身来,扶着她的肩说,“你先好好睡一觉,其他事都交给我去做就好。”
殷曦和睁着眼躺在床上,听着殷朔清的脚步声渐远到最后消失便坐了起来。她总觉得白玄昨晚那番话不对,现在静下来仔细一想,更感觉像是他在留遗言。
想到这里,殷曦和心里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与白玄已经无可能,可她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白玄和西岭,她选择了西岭,可这并不代表白玄对她来说不重要。
虽然不能在一起,但只要知道他还在世上的另一个地方好好的存在,这就够了。
可一想到白玄那生无可恋的语气,殷曦和就一阵心慌,她冲出去,一路跑出帝都,跌跌撞撞地招来一朵云爬上去,往无生海飞去。
平日里觉得不够大的洛洲,此时怎么飞都飞不到边,殷曦和的手越来越凉,心里想着,白玄,你千万千万不要有事啊……
无生海又起了一层迷雾,那雾渐渐的被吹向了案边,殷曦和隔得老远看着岸边似乎有一个人。离得近些了再看,那不是白玄又是谁?
看到他之后,殷曦和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发现那人面对着无生海而坐。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坐一会就走,不必三番五次来问吧。”
听他这么一说,殷曦和就知道他是将自己当成巡岸的守卫了。轻笑一声,“想坐就坐吧,还有人赶你不成?”
白玄身子一僵,却半天没有回头。
殷曦和坐在他身畔,“你昨晚从凝晖堂出来,就一直待在这里么?”
“嗯”,他本来是想坐在此处缓一缓的,没想到一坐就是一夜,最后居然又遇到她,她应该是要去做什么事吧。
想到这里,白玄因激动而狂跳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从认识她起就知道,殷曦和绝对不会是一个被感情绊住脚的人。
他没说话,却听到殷曦和说,“我是来找你的。白玄,你答应过我什么?以后都不能有厌世弃世的想法对吗?”
她的眼神明亮,盯着白玄,逼得他无处遁形。
白玄苦笑一声,“是,我答应过你。”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般懦弱过,内心最无助、最软弱的一面都被这个人看到了,被这个他喜欢着,不,深爱着的人看到……
他从来不是一个强者,也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强者。从流落魔界到成为魔君,他只觉得自己是被命运牵着走的。他从来都不怕死,因为对他来说,有时候活着更可怕。
那漫无目的的行走,逼人窒息的寂静以及永远没有朝阳的黑夜,都能让他崩溃到失去生的意志。
“那就做出样子来看看,你现在这样,比我从希伯利荒原捡回你还让人……”殷曦和迟疑一下,轻声说道:“你这个样子看上去,了无生气。”
白玄没说话,殷曦和心一沉,“那尾羽你用了吗?”白玄点点头,却始终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曦和,我活不长了,也许还会活几年,也许连今天都过不完,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但总之不会长。”
殷曦和猛然站起来,她指着白玄,“你都死了,我还好好活个鬼啊!”她摇了摇头,“你本来可以活下去的,就是为了救我,才……”她有些说不下去,转开头不再看他。
“曦和,这与你无关,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白玄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平静,那是一种看透了生死的淡然与宁和。
她早该知道他是这么冥顽不灵,早就该明白他从来没把自己的命当命。她气得想打他,想破口大骂,可此时只有一声淡淡的叹息。
“你,怎么可以这样?”殷曦和声音颤抖,“你不把自己当回事,可是你想过我的感受吗?”说到这里,她已经带了些哭意。
殷曦和只觉得自己最近太爱哭了些,她抬着头望向天,“你想让我带着永恒的愧疚活下去么?让我在反复的内疚和歉意之中永远记着你?白玄……你未免太自私了些!”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白玄听到她说得心酸,连忙站起来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你受伤也不是你故意的,我救你只是想让你活着。”
殷曦和转过身,已经泪流满面,“可是我……也想让你活下去啊!你为什么就那么想死?想活的人活不下来,能活下来的却一心想死,你要死你就死远一点啊!干嘛还要来招惹我!”
这话说得过分,可殷曦和满心的委屈,此时全都对着白玄发了出来。
白玄望着她的背影,声音萧瑟,“大约……都是天意。”
“滚他的天意!老子这辈子从来不相信什么天意!”殷曦和怒了,她转过身来,“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我回去我们想办法治好你;二是你走,走得远远的,但是走之前我这就把你的半个元神挖出来还给你,一命换一命,我殷曦和从来没有欠人的习惯。”
白玄呼吸一滞,他知道殷曦和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可若将他的元神取出来,殷曦和轻则重伤,重则魂飞魄散……
他从来没有被人威胁过,以前总以为是自己没有弱点,可今天才发现自己的弱点就是她。他舍不得她受一点点伤,舍不得她难过伤心……
他事事以她为先,只要她提出来的,他都会答应。他不会把自己的强势在她面前展现,哪怕一点点都不曾。可他愿意为殷曦和做任何事,可以和她并肩战斗,可以看似没有尊严得躲在她身后让她保护自己,也可以为了她对抗所有,可以为她放弃自己活下去……
这是一个晴日,此时的阳光依旧十分耀眼。岸上的雾已经散去,殷曦和穿得不少,被晒得额头上出了不少汗。可她却一动不动地看着白玄,等他选择。
最后,他似乎是妥协了,摇着头笑了,“曦和,我从来都没有办法拒绝你。”
她想笑又努力本着脸,表情看起来十分古怪,最后还是笑了,意味深长的目光在白玄身上打量一番之后说,“之前,因为西岭放弃了你。如今,我还是要说,对我来说,西岭比我的命更重要,你懂我的的意思吗?”
白玄走到她身边,弯下腰抱住她,把自己的头搁在殷曦和的肩上,轻声说:“我知道,我都明白……”他比殷曦和高大,这一个动作简直就像是把自己挂在她身上。
殷曦和一脸嫌弃,推着他,“多大了啊!还撒娇!走开走开。”
她带着白玄回了凝晖堂,想了想,最终还是在外面加了一层结界。之后,便一头钻进书房开始翻阅典籍。
殷曦和书房内的藏书是整个西岭最丰富的,在她封闭听觉的日子里,唯有这些文字陪着她渡过那些无聊又漫长的日子。
她将关于这方面的记载都从书架上取下来,堆了满地的书。曾霁进来被吓了一跳,她蹲下身帮殷曦和整理着,不解地问道:“帝姬怎么又看这些书,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她说的是手里的两本上古古籍,因为年代久远,殷曦和十分珍重。拿烫金的羊皮将书包裹着,以免它们散架。
这两本书,记载了许多上古奇事,当然也有一些如今听都没听过的药方。
殷曦和抬头看了一眼曾霁,又埋头看书,“你来了正好,有事你得帮我去查一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