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曦和与兄长一起走出来,她却忽然停顿了一下,紧握住了殷朔清的袖子。
“怎么了?”殷朔清看着她的样子,有些不解。
院中微风吹过,吹来一阵广藿香的味道,这味道微微泛苦,殷曦和的嘴张了张,却没有说话,眼神中满是哀伤。
她轻轻地深吸一口气,看着一地紫色的广藿香,开口道:“我曾在鬼界遇到一个人,他被鬼君囚禁在那里。”
殷朔清疑惑,“他和你关系匪浅?”
殷曦和点点头,“我见他次数不多,可却总是被他帮助。我找了兰西二王子那么久,最后才发现他被困在鬼界。就在刚刚,他死了……”
出门的那一瞬间,她听到了鬼君和少卿最后的谈话,也听到了鬼君说的那一句,“死了也好,解脱了……”
少卿是神族投胎,按理说死亡之后,会回归神位。可他在鬼界时,先是被鬼君封印了灵魂,之后又犯下重重杀孽,如今……只怕是已经魂飞魄散了。
殷曦和从袖中取出玉环,眼睛微微湿润,“夏久,我负了你。”
沉默的殷朔清拍了拍她的肩,“你尽力了,曦和。自这一年来,发生了多少事情。之前,是我太过混蛋,以后不会了……”
殷曦和用一种见鬼的表情看他,“你是谁?为什么要装成我哥哥的样子?”
“殷曦和!”殷朔清咬牙切齿地低吼,看着已经跑远的妹妹又失笑,其实她一直没有变,一直是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帝姬。
心里惦记着白玄,殷曦和跑得飞快,凡人们想象神仙大多都是飞来飞去,可事实上,神界各族的都城、皇宫禁内都有禁咒,在这些地方,是绝对禁止腾云驾雾。
至于原因,大约是订下这规矩的神族老祖宗们觉得在这些地方的天上飞来飞去,有失体统,是以才下了重令。而后来,不知为何,妖魔两族也有了这样的规矩。
殷曦和在心里一边咒骂着定规矩的人,一边赶到星台殿。
却看到殿门紧闭,两个侍女静立殿外,看见她连忙行礼,“帝姬万安。”
殷曦和点点头,“免礼平身,少晨呢?”
其中一个绿衫女子恭敬地说:“回帝姬,大祭司身体不适,正在休息。”
看着她有些回避的神情,便知有内情。殷曦和眼微眯起,沉声道:“还不如实说来。”
她声音冷冽,不复刚刚那般温和,两个侍女皆是一抖。
另一个粉衫侍女看着她的样子,低着头答道:“回帝姬,大祭司她……她受伤了。”
殷曦和一愣,“怎么伤的?”
二人都摇了摇头,“属下真的不知,祭司她闭门卜算,之后便受了伤,看上去……有些像是走火入魔。”粉衫侍女声音越来越低,根本不敢看殷曦和的表情。
二人半天不闻动静,微微抬起头看,发现殷曦和已经自己推开门进了殿内。
她走进星台殿,空旷的大殿没有声音,光滑的黑晶石上映出殷曦和的影子。殷曦和从小就不喜欢星台殿,历任大祭司居住的地方。
因为这里太冰冷,尤其铺地的黑晶石更是冰凉得能在盛夏三伏天里散发出渗人的寒意,就像是这里的主人,冷得没有丝毫人气。
殷少晨几十岁的时候,就被上一任大祭司抱到这里亲自抚养,从此那个小女孩的脸上便很少出现笑意。可不管怎样,殷少晨一向给人稳重可靠的感觉,走火入魔?殷曦和宁愿相信自己走火入魔,也相信殷少晨会这样。
她走进殿内,最终在内殿中的一扇窗前发现了那个银发祭司。
祭司静静地站在窗前,窗户是打开的,可以看到整个皇宫,也能看到远处的雪山。
“少晨?”殷曦和看着她,松了一口气,看来伤的不重。
殷少晨手中拿着一柄银质的镜子,那镜子背面雕刻着极为复杂的图腾,她抚摸着凹凸不平的雕刻,开口道:“曦和,你知道我母亲是来自哪里的么?”
殷曦和听着她的话音,有些不确定她想说什么,只能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
殷少晨将镜子对着窗外的阳光,镜面立刻折射出一道道光。她看着那些光芒,叹了一口气,“我的母族当初都居在远处的那座雪山之上,他们极善造镜。后来,倾合族之力造了这样一把镜子。可这镜成之后,族人却渐渐死亡,当时母亲的师父,也是他们的祭司说,这镜子逆了天意。族人死亡是因为上天的惩罚。”
她猛地将镜子翻过来扣在自己身上,声音愈发得冷,“之后,我的母族几乎灭亡,只剩了我母亲,她嫁给了我父亲。可谁知,最终却还是死了。”
殷曦和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她只知她的二婶来历神秘,虽然也是羽族,却从来没有现过原身,常年身着白衣,有时候甚至只穿麻衣。虽然对他们这些孩子很好,却也很少笑。
殷少晨转过身来,她的右脸上竟然出现一朵血色的花纹,从眼下直到嘴角,那花的样子从来没见过,印在她雪白的面容上,有些妖冶,甚至是诡异。
“少晨!你怎么——”殷曦和有些惊讶,“你怎么了?”
殷少晨摸着自己的脸,面无表情地说,“我小时候一直奇怪为何母亲只穿麻衣或是白衣,如今才知道她是为族人哀悼。”
她举起手中的镜子,声音有些凄然,“曦和,你知道么?我体内有一半的血,是魔。”
殷曦和被惊得立在原地,一时无语。
银发的祭司走过来,看着她笑了,殷曦和清晰地看到在她笑的时候,她脸上那朵奇异的花纹竟然绽开了!
“我的母族,是曾经生在洛洲之上的魔族。他们的先祖和纪樊音,也就是鬼君一起密练长生之法,却最终失败,变得魔不魔,鬼不鬼。”殷少晨将手按着殷曦和的肩上,她力气很大,声音变得有些凄凉,甚至带着些颤抖,“咱们的祖父怜悯他们,在百年之战后没有赶走他们,而是让他们迁居到元清山上,可他们却恩将仇报,将祖母用这面镜子杀害。”她的表情绝望中带着悲伤,“只因为他们相信那可笑的传言!说是用此镜慑了神族的魂,就能活下去!多可笑啊!曦和!你说说多可笑!”
殷少晨眼中带泪,她大笑几声,声音的悲怆听得几乎让人落泪。
殷曦和张大了嘴,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自己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么大的信息。她抚了抚自己的领口,艰难地开口,“你是说,祖父他救了二婶的族人,可他们又杀了祖母,之后……二叔又娶了二婶?”
殷少晨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捂着嘴无声的哭泣,她自小就是天选的祭司,骄傲自己的身份,以及高贵的血统。
可如今,却发现自己竟然有魔族血统,自己的母亲和父亲竟然还有杀母之仇!想到小时候祖父对自己的爱护之情,殷少晨只觉得自己心神欲裂。
看着她凄惶无助的样子,殷曦和蹲下身去,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少晨,没事的。”
殷少晨渐渐哭出生来,变成呜咽,“我,我的母族犯下如此大错,这让我该如何自处?我要如何面对你们……”
殷曦和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这是二婶的族人所为,又不是二婶干的,况且都过去这么久了,这跟你都没关系。”
“你是我的堂姐,是西岭的大祭司,不管发生什么,这都不会变的。”殷曦和声音很轻,像是在安抚婴儿一般,她能感受到殷少晨内心的惶恐不安,也能理解她的心情。
殷少晨忽然坐起来,擦了擦泪,“白玄带着司冉走了。呵呵,也是因为他们,我才注意到这面镜子。这图腾的样子,原本就不是神族的。”她自嘲地笑了笑,“原本以为自己是多么了不起,呵呵,还一直看不起魔,谁能想到我自己就是个魔。”
殷曦和坐在地上,觉得地很凉又起身蹲下,知道要让她想通还得过一段时间,便笑了笑,“少晨,我说过,不管你是神还是魔,你都是我的堂姐。”她握住殷少晨冰冷的手,想给她传递些温暖。
复又疑惑道:“你脸上怎么回事?人间倒是流行贴花钿,你这个样子,比以前好看多了。”
殷少晨摇了摇头,“白玄走后,我就开始研究这个镜子。却始终无所获,最后我滴了一滴血上去……”她轻叹一口气,又说道:“然后我就像是被摄魂一样,看到了那些事情。醒来之后,脸上就多了这东西。”
殷曦和闻言,“你都快把外面那两人吓死了,还以为你走火入魔了。”她忽然想到什么,停下来问道:“你是说,他们和纪樊音一起密练长生之法?”
“嗯。怎么了?”殷少晨有些不解,她还是放不下,“曦和,你真的不会觉得我是……我是,怪物?”
殷曦和噗嗤笑了,“怪物在你面前坐着。你好歹还是玄鸟,可放眼整个族里,哪有像我这样的青色的玄鸟啊。”嘴上自嘲,心里却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纪樊音不是说自己修炼失败了么,以他当时的地位,怎么会和魔族一起修练?这个人,到底瞒了多少事情……
她正想着事情,却听到殿外曾霁通报的声音,“帝姬,天帝派了使者,出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