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置可否地又开始调试起来,偶尔看他变成重影,闭了闭眼又清晰。等蓝色的酒倒入杯中时,我便落下了目光,轻轻抿,又细细尝。很冰很凉,舌尖卷过涩味,然后是苦,但落喉时却觉暖意涌来。喝了这杯酒我就躺倒在了莫向北的腿上,他用拇指摩挲着我的嘴唇轻问:“还喝吗?”
“喝,但是我想都喝这种蓝色的酒。”
“它太烈。”
烈吗?我不觉得,甚至感觉嘴里都还萦绕着那芳香的滋味。后来莫向北又给我调了几杯酒我不记得了,只记得他之后调的每一杯颜色都是蓝色。
后来我醉了,朦胧中看见他一杯接着一杯在喝。我说了句:如果你也醉了,要怎么办?
他放下了酒杯,将我从腿上抱进怀中抵着我的耳畔说:“我不会醉。”
这晚有人在台上亢奋吼唱掀起一个接一个*,也有人孤独吟唱民谣引得全场哭泣,等到散场时有些人的脸上都还有未干的泪痕。
我是直接被莫向北从座位上背着走出酒吧的,我的头太晕,眼睛是花的,脑袋却还有一丝清明。脸趴在他的肩膀上凝目看着他的侧脸,忽而轻声问:“还记得你喊我跑步时看到一男一女吗?”他答:“不记得了。”我微恼地抓了一把他的头发,然后道:“就是那女孩摔了一跤膝盖给摔破了,后来男孩就主动背她走。当时我觉得十分羡慕,好像认识你这么多年你都没有背过我,今天还是第一次。”
“你这么轻,天天背都没问题,只要你肯让我背。”
我轻笑出声,摸了摸他的耳朵便把手圈住了他的脖子,脸也埋在他的颈侧呼吸与之交融。可能因为已至深夜,老街上的人不再多了,所以莫向北的脚步声能够听得很清晰。
突然莫向北问:“你在哼什么歌?”
有吗?我自己都不觉得有唱出声,咬了咬牙关闭住了声,然后再要求:“你给我唱歌好吗?”他说:“刚不是唱过吗?”我软软地说:“现场有那么多人呢,我想听你就唱给我听。”
他眉眼弯起,嘴角缓缓慢慢漾开温柔,低沉的嗓音轻轻哼了起来,居然跟我刚才哼的雷同。听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我吃晚饭时听到的那首一瞬间,我抬手就捂住了他的嘴,把声音阻绝后说:“不要听这,我要听......来日方长。”
他顿了一下就又开始唱,但我还是拦住了他,“不对不对,第一句是女声。”他失笑着说:“难道你还要我反串?这么熟悉不如你来唱。”
唱就唱!我张口便轻哼,本来配合得极好,可情绪一上来我忽然莫名而哭,眼泪扑簌而流,顺着脸颊又滚进他脖颈间。他只当没发觉,独自唱着这首歌一遍又一遍。
当感觉身体被放下时我还正哭得淋漓酣畅,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他要撤离退开,只心念一紧就死命抱住了他的胳膊。好似耳边有着低声劝哄,但我的意识与脑层无法相通,凭着本能作出反应。后来他便不走了,然后抱着我从眉心吻到眼睛,从脸颊吻到唇角,最后,移到唇,却一改之前的温柔,力道突然加重。
感觉他的手就像是一道枷锁,将我紧紧锁在怀中,我没有半分力气挣扎,只感觉他的气息将我一寸寸包围,缠绵悱恻也不再,变得越加放肆无忌。
过程说完全无意识是不可能的,尤其到最后他一遍遍在我耳边低吼着我的名字时。所以在结束后我蜷曲着身体假装睡去,却能感觉到他用热毛巾来为我擦拭,最后他躺在身后将我搂进怀中,以为他会很快睡去,但即使他不动我也能敏感地察知他一直都没阖眼。
忽然听见他在耳后低语:“苏苏,睡吧,明早早起带你去看日出。”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催眠咒语似的,困意伴随着酒精的作用将我席卷,朦胧里睡了过去。
我是被推醒的,睁开眼时神智都还恍惚着,只迷迷蒙蒙看见有个人影在眼前晃,然后便被从床上抱了起来。也不管被抱去哪,就又趴在他肩膀上继续睡。
“张嘴!”随着耳边的口令我真的张开了嘴巴,却觉牙刷伸了进来竟上下刷动。勉强再睁眼时被灌进了几口水漱过口,这时稍微清醒一些了。可等走出客栈门见天都还没亮时不由心中哀嚎,这才睡了多久就被他叫起来了啊。
昏昏沉沉地来到他车边,一上车我就又歪倒在那补眠。
不过车程并不长,还没眯过去就感觉车子停下了,然后他下车绕到了我这边,先将我在座位上摆好了姿势然后再次蹲身将我背起。
虽然还困,但被几番折腾睡意早就快没了,而且此刻不比昨晚醉酒后迷蒙,脑袋是清醒无比的。于是昨夜种种,从踏进这座古城起,有些东西就像是发生了微妙的化学反应一般,悄无声息地打破了我的底线。
这云南的天好奇怪,刚才出门还是黑的,不过开了二十多分钟的车天就已经逐渐变亮,之后随着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着光线一般,蒙黑的夜晚悄然远去。
可能是他背得累了,也可能是抵达了目的地,他把我放在了一块石头上。
回头见我眼中已经是一片清明时他也没有讶色,只在我身旁坐下指着那明显呈露了白肚皮的天边说:“一会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昨晚几时从酒吧回的,又几时睡着的不清楚了,只知道这个日出看得很累。但当天边逐渐火红,一颗圆球冲天而起时,似乎这早起遭的罪也感觉值了。
我不是文人,也想不出太多的词来形容眼前的美景。只是想到昨晚那句歌词——就在这一瞬间,才发现你就在我身边。
身旁的这个人,不用转头便能看见。现实的杀伐决断在昨日还使人感觉心颤,但此刻却似乎离得很远很远。其实从昨晚起就这样了,这里的夜色是如此的温柔,这里的日出又是这般妖艳动人,我与他肩并着肩一起看醉梦的红尘沦落。
背靠苍山,面向洱海。都说眼前的这片海是大理“风花雪月”中的月,念转间想曾与身旁这个人也有过一场风花雪月,但终归没有触及生命的底线,握在一起的手还是松开,不是掌纹太浅,而是现实太过残酷。
我忽而轻唤他的名字:“莫向北。”等他转回了头,我问:“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十一年。”
多么漫长的数字,可是这十一年里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却只有一年多。除了失忆的那五六年间,后来的这许多日夜把守候埋进了光阴里。我十指交扣着抱住膝盖想,十一年哪里会单单只是朝生暮死的悲喜,光这般想着都觉得有成就感。
我把下巴搁在了膝盖上身体窝成一团,如此视线所到之处,哪怕余光都看不见他了。然后轻声说:“你知道吗?我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用失去来鉴证曾经拥有过,哪怕你已经走得不知有多远;真的,那第一年里我从不曾死心,就一直站在原地等,等着突然被人从身前或身后叫唤,然后我一回首便能看见心念之人从远处一步一步走来。”说着我失笑了起来,想起K对我的评价:“就连K也说,我这是撞死在南墙上不懂得回头了。”
其实就像有些东西被丢进了河中或者海里,一点点下沉直至沉进水底深处就不可能再浮得上来,不管当初是情深缘浅还是其它,我大概是回不到当初的季苏了。
“我怕了,那种全心投入再无外物的情感太过恐怖,它会在一个转身间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它就是画地为牢。感觉就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便心力交瘁不愿再走进这梦中了。”
肩膀上一紧,莫向北把我整个人都抱进了怀中,坚定而有力地道:“苏苏,这次换我等你,我会驱散你心中的恐惧让你重新接受我的。”
但愿吧......我在他怀中涩涩地想,其实经过昨晚也深深领悟,没有完不了的故事,只有死不了的心。刚才那番剖心的话,但凡之前的任何时刻我都不愿吐露给他听的,今天却在这洱海边日出时,一字一句道了出来。
洱海最有名的是双廊,但莫向北并没有带我去那个旅客集中地。看完日出时间还早,他竟提出跑步不能懈怠,昨天早上因为要赶飞机而停滞了一天,今早就不能了。
索性我早上穿的是跑步鞋,要是双皮鞋还不得赤脚上阵。只能无奈地与他沿着海岸附近跑起来,不过此处的空气当真是城市里不能比的,从逐渐进入状态到挥汗如雨,鼻间闻到的都是清新怡人,这使我心情变得不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