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五月的天气,可是已经非常炎热了。
焖燥的天气里,一丝凉风也没有。
宋云珠坐在骡车里,刚满五岁的女儿田田正躺在她的怀里睡觉。这些日子来发生了好些事,让人不堪回首。
不管以前的那些悲欢还去屈辱,都已经过去了。她带着女儿已经从那个家逃了出来。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为那个男人再掉半滴眼泪。这些日子来总是在奔波。身上已没剩下多少的银钱。下一步该怎么办?
云珠看了眼白花花的太阳,有些眩晕。
“到什么地方呢?”
车夫道:“已经到青塘了。”
“哦。”
这两个多月来,她带着女儿去了好些地方,却没有招到一处安身的地方。她害怕何家人找来,害怕何家人把田田给抢走,所以每个地方都会住不久。
到了集市的时候,她请车夫帮她买了两个干馍,又把水壶给灌满了。想着女儿半天没有吃东西,便把田田给摇醒。
“田田,饿了吧?”
田田轻轻的哼了两声,没什么力气的说:“娘,我身上疼。”
云珠心里一紧,摸了摸田田的额头,火一般的滚烫。女儿又生病了,这下该怎么办。她得马上找出落脚的地方,给女儿请大夫,然后好好的歇息。
云珠抱着田田找到一家医馆,正好大夫还算清闲,请了他帮忙给女儿看病。
那个大夫见云珠身旁没个男人,两眼乱瞟。云珠浑身的不自在,焦急的问道:“大夫,我女儿怎样?”
“没什么,只是暑热而已。吃一剂药就好。”大夫几下就开好了药方,接着就和云珠闲谈起来。
“小娘子是哪里人啊?怎么一人带着个女儿乱跑?”
云珠一句话也没回答他。
药钱加诊金花掉了她足足两钱银子。心痛也没有用,毕竟是女儿的身体更要紧。只是身上当真不剩什么钱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娘子没处去么?”赶骡车的车夫似乎发现了云珠母女的窘境。
云珠道:“还不晓得今晚住哪里。”
车夫犹豫了下,便道:“我有个朋友有一处屋子空着,正好没人住。要不先借给你们住几天。”
云珠大喜,忙道:“当真?在哪里?”
车夫道:“在村子里。我带你去看看。”
云珠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只好赌一把。
车子经过大槐树的时候,她特意向外张望了两眼,满树翠绿的叶子,犹如华盖一般。
等到地方,云珠抱着田田下了车。又跟着那车夫走了段田埂路,看见了那座破烂的房子。不过两间茅草屋,外面还搭了个棚子。心想这么破烂的地方能住人吗?
“喏,就是这里。我正好有钥匙,你要不要暂时住下?”
云珠虽然嫌弃它破旧,可到底能暂且避下风雨,再说田田现在的情况也不好,得找个地方熬药才成。她点头答应下来:“住,当然住。多谢了。”
车夫道:“没什么,举手之劳。我回头就给我那朋友说。他是个挺大方的人,肯定不会计较。”车夫还帮云珠帮车上的东西搬到了屋里。连水也没顾上喝一口,就要走了。
云珠便忙着付了车钱,车夫要了比约定时多了两钱。云珠也没有怨言,心想就是交了旅店的费用。
外面破旧不堪,里面也没像样的家具。土床上已满是灰尘。云珠略微打扫看了一下,铺好了草席,将女儿抱了上去,让她好好的睡下。接着便去熬药。
她将随身带来的东西翻了翻,砂罐是带上的,好在没有丢。她赶着把要掺了进去,可是坏了,没水啊。她在屋子前后找了一通,都没有发现有水井。从他们来的路上,她倒是看见了有一条河。可是用河水熬药的话,会不会不大干净。
隔壁像是有户人家,要不去问隔壁要一碗水,她给钱就是。一碗水一文钱应该差不多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云珠敲开了隔壁的院门。
门很快就开了,门槛内站着个男人,门板似的身材,十分的高大魁梧。云珠不敢抬头看他,递出了碗,战战兢兢地说道:“大哥,你们家有水么,我借一碗。”
“水?有啊。”平安还在纳闷,这个女人是谁,他怎么不认识,倒不像是村里的人。难道是路过这里的?
他忙去帮云珠舀了水,递给了云珠。
云珠弯腰倒了谢,她便把一枚铜钱递了出去,说道:“我花钱买。”
平安一愣,将云珠的手推开,说道:“不用给钱。”
“可是……”云珠慌乱中抬头看了平安一眼,微微颤抖了下,碗里的水差点晃了出来,心道,这个男人长得真可怕,很快又低下头道:“那我回头还你。”
平安却没放在心上,随手就带上了院门。云珠端着水便往回走,听内墙内高声问了句:“哥,是谁呀?”
男人的声音却并没响起,或许对于那个人来说,当真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云珠有了这碗水,终于可以熬药了。她找出了火折子,从后檐下笼了些稻草,生了火。好不容易才熬好了药,努力的让田田喝下。
田田依旧是一点生气也没有,看得云珠心里发急,暂且有了落脚的地方,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然而要在一个地方生活下去,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她随行的行李里还有个布袋子,里面有约莫三四斤米。她得煮饭,得弄两个能入口的菜,填饱肚子才成。
米是有的,可还是缺水,也缺油盐,柴禾么,找一找应该够。碗筷什么的也能应付。她找了个大些的钵打算再去问隔壁借点水,顺便再借点油盐。
当她第二次敲开冯家的院门时,开门的却是冯老娘,不同于平安的木讷,她倒很是热情的帮云珠打了水,又笑问道:“你是路过这里么?”
云珠摇头道:“我们暂时住在隔壁。”
“隔壁?隔壁的人早就搬走了,房子倒空着,你是他家的亲戚?”
云珠摇摇头,便说了下自己的经历。冯老娘心道,倒可怜巴巴的,忙说:“我记得他们家有口装水的石缸,走的时候没有带走。要不我让平安帮你们把水担满,你也用不着这么来回的跑了。”
云珠红着脸道了谢。
冯老娘笑道:“没事,既然你们住在隔壁就是邻居了,大家照应下也应该。”冯老娘便高声叫“平安,你过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很快的,刚才给云珠开门的那个男人又来了。
冯老娘交代了平安两句,平安二话不说就帮云珠去担水。
平安个子高大,腿长,走起路来都在带风,几趟下来就帮云珠把水缸盛满了。
云珠很是感激,想要感谢他。摸了摸荷包,里面的钱不多了,得省着点儿花。她犹豫了下,便把上午买的干馍拿了一张来,递给了平安,笑道:“多谢大哥帮忙,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平安腼腆的笑了笑:“不算什么,你们留着自己吃吧。”
“不成,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哪里能不道谢。你就拿着吧。”云珠硬把馍塞到了平安的手上。平安瞬间满脸通红,一直染到了耳根。
在冯家人的协助下,平稳的渡过了一天。
硬邦邦的土床很是硌人,一觉起来,浑身酸痛。云珠还得为将来打算,暗道等田田好一些,她就该又出发了,再去找能落脚,何家又不能马上找到的地方。
“田田,你怎样,好些没有?”
田田呓语道:“疼。”
“哪里疼?”
田田指了指头,又指了指肚子。
看来不是因为床不好关系。那个大夫说是暑热,怎么一剂药吃下去了,一点用也没有?云珠心慌意乱,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将田田背在身上,打算出去打听下,看什么地方有可靠的大夫。
她背着田田再次敲响了隔壁家的院门,可是敲了许久也没人来替她开门。她这才注意到那门上带着锁,看样子是不在家。
云珠举目望去,对面的大山看去很是苍翠,下面的一条河碧波荡漾。这是什么地方,往哪里走能找到大夫。她却没了方向。
田田在背上还是喊不舒服,云珠只好将她放下来,双手抱着她,她要去找人打听一下,有谁可以救她女儿。
云珠兜兜转转一阵,后来实在累,只好坐在桥边,抱着田田哭。
“出什么事呢?”
“我女儿,我女儿她病得厉害,请问什么地方有大夫,可以救救她?”云珠心急如焚。
“你把她放平,我来看看。”
袁慕华才从山上采药下来,正好经过此处。
云珠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将田田给放下了。
袁慕华上前仔仔细细的替田田诊治了一回,道:“我身上没有带针筒,只好把她带过去我给扎针。”
云珠忙问:“你是大夫吗?”
“是呀,我是个大夫。”
云珠心上一喜,想到,看来老天在帮她。她抱着田田就跟着袁慕华走。
袁慕华却见云珠有些吃力,双手摊开和云珠说:“沉吧,我帮你抱。”
云珠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到了袁慕华住的地方。他让云珠把田田放在那张长桌上,这边他已取了针筒来,将银针拿了出来,点了油灯,将针在火上烧过。让云珠帮忙将田田的衣袖卷了起来,他给扎了针。
这里扎着针,袁慕华连忙将他背篓里的那些草药拿出来晾晒好,又帮云珠配好了药,交代她:“拿回去煎三次给她喝。喝完后再带过来我再给瞧瞧。”
云珠千恩万谢了一回,一摸身上,因为走得急,连荷包都没有带,有些发窘,忙说:“大夫,我身上没带钱,回头再补给你啊。”
袁慕华笑了笑:“没事的。”
在袁慕华的医治下,等到下午的时候田田明显好了许多。云珠这才松了一口气。
隔壁家的那个小姑娘过来了,她跑了来和云珠说话:“姐姐,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云珠道:“成县啊。”
香梅不知道成县在哪里,长这么大,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外婆家,摇摇头,笑道:“不知道在哪里。”
“那个小妹妹好些了吗?”
云珠点头道:“她好多了,多亏了那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云珠又指了指田田,道:“她是我女儿。”
这下香梅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母女俩了,忙说:“你说的是袁大夫吧,他也是个外地人,才来我们村里不久呢,不过我们村人人都认得他。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还是个好人。”
云珠立马说:“你们家也都是好人。”
香梅笑了笑。后来她了解到云珠母女的一些情况,很是替云珠同情,忙和她说:“姐姐你别怕,娘说以后你们有困难尽管开口。别觉得为难什么的。”
生在异乡的关怀让云珠觉得温暖。
田田的身子也渐渐好了。按理说她该带着女儿离开这里,重新去找落脚的地方,可是田田却道:“娘,我们住这里吧。”
“这里又破又旧该怎么住下去啊?”
田田道:“不淋雨就成。我喜欢这里。隔壁的香梅姐姐真好。”
让云珠想不到的是,这两人这么快就熟络了。她想好好的考虑一下。
巍峨的大苍山连绵不断,一直伸向远方,川流不息的清河日夜流淌。一座石桥通往对岸。看上去倒是个宁静的小村落。
她遇到的不管是冯家,还是袁大夫都是亲切的人。田田身子不好,或许真是经不起奔波了。她们都需要安定。
要不就如田田所言,在这里住下去吧。她会想办法打听到这屋子原先的主人,让他把屋子卖给她。那么她们母女就有了栖身的地方了。她不是还有双手么,只要努力,肯定饿不死的。
云珠已经下定了决心。
冯平安扛着锄头,背着夕阳从远处走来,云珠站在那里,待平安走近了,云珠冲他一笑:“冯大哥,我们已经决定在这里常住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平安腼腆中带着些温柔,点头笑说:“好啊。”
此刻夕阳染红了垂柳,河面更像是撒了一层宝石粉,闪烁着耀眼的光亮。两人的影子也被夕阳拉得长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