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变化太快，谁也始料未及。
苦乐大师面上的笑收敛不见，可也没有表现出一点痛楚，好像修罗神王洞穿自己胸膛的血手并不存在一样。
谁也没有想到他会笑，同样也没有想到他不会痛。
痛苦对他来说，岂非也是空？
李雀道：“一个人若是没有心，绝活不了。”
苦乐大师道：“没错。”
“可你确实没有心。”
“你又错了。”
李雀皱眉道：“本座错在何处。”他从不犯错，所有的事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现下却被面前这老和尚说自己错了，而且说了两次，别说是他，就算是别人也都该有点生气了。
苦乐大师道：“我有眼睛，有鼻子、耳朵，也有手有脚，常人该有的模样，我都有，但只有一处不同。”
李雀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当然明白哪里不同，“你的心。”
苦乐大师道：“没错，我的心自出世起便是长在右边，你抓的却是左边，当然不会抓到。”
李雀道：“出家人不妄语，如果是真的，佛门八戒，你又犯了一戒。”
苦乐大师道：“那又有什么要紧，这佛门八戒，我早就全部破了一遍。”
李雀目光一寒，盯着苦乐大师右边的胸膛，道：“本座不信。”
苦乐大师道：“你若不信，可以一试。”
李雀很想试，却是试不了。
插在苦乐大师胸膛上的手，竟似与苦乐大师的血肉连在一起，无论他用上多少血力，也是收不回来。
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苦乐大师道：“你知道小须弥寺的无色神功，可也还听说过另一门更厉害的神通？”
李雀冷笑道：“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苦乐大师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血炼圣经上的大诸罗天魔手征印，听起来已经很怪，没想到还有更古怪的武功名称。
而且这一句话，谁都听说过，或许也曾说过，却不想还是一种武功。
苦乐大师又道：“若是觉得很怪，这门神通还有另一个称呼，叫做杀业功。”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李雀喃喃，随后叹道：“看来你这和尚，真的是铁了心要杀本座。”
苦乐大师道：“杀一人，而救众生，我该下地狱。”
江拾流虽运功疗伤，但心神也一直放在这边，这时听两人如此说，更疑惑不解。
巫开山叹道：“佛陀乘舟，舟上有一个贼，五百个商人，此贼铁了心要杀这五百个商人，而且绝听不进任何劝说，佛陀慧心通明，早已洞悉。”
“但也因此犯了难，若是告知这五百个商人，此贼是活不了了，若是不说，则五百个商人也难逃一死，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剑败神虽久历江湖，却从未听过这个佛门的故事，不由也侧过头，细听下文。
江拾流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是告知那五百个商人。”
他绝不会犯难，贼是坏人，五百个商人是好人，当然是要偏帮好人，但他不是和尚，也不是佛陀，绝没法体会佛陀当时的困境，和尚本是不杀生的，也见不得别人杀生，更何况是佛陀。
巫开山道：“佛陀没有说出来，他自己杀了那个贼。”
江拾流惊讶道：“为什么？”
巫开山道：“无论谁杀死谁，都难免结下杀业，而如果贼杀掉那五百个商人，更要下无间地狱，所以佛陀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自己杀了贼，选择让自己下地狱。”
江拾流听罢，终于明白了苦乐大师的大慈大悲之心，不禁肃然起敬。
剑败神却是冷笑一声。
江拾流、巫开山都是向他看过去。
剑败神道：“如果是老夫，死的就不止是一个人，而是五百零一个，既然都要下地狱，何不多杀一点，人太多，始终都是要闹乱子的。”
巫开山叹道：“所以你不是和尚，更不会是佛陀。”
剑败神又是冷笑，却没有多说。
另一边，两人相视片刻，李雀提起十成的血力，聚于左掌，淡淡道：“你要如何杀本座？”
苦乐大师道：“血杀功的最后一式，度魔成佛。”
李雀道：“你度了本座，就能成佛？”
苦乐大师道：“要下无间地狱。”
李雀冷笑道：“同归于尽？”
苦乐大师单掌立在身前，“阿弥陀佛。”
李雀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一掌狂拍了过去。
两人面对着面，近在咫尺，这一掌很快就轰到，若是换了别人，不可能接下修罗神王的全力一击。
苦乐大师可以接下，但他不接。
血掌轰在苦乐大师的右胸膛上，这次血掌没能穿透过去，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好像修罗神王的全力一击，就像是一个小孩的拍打玩闹。
李雀面上第一次变色，霍然看向苦乐大师贯穿的左胸膛，那里就像一个无尽的深渊，不仅他的右手被牢牢攫住，刚才的一掌之力，也被尽数吸到里面去。
他的血肉，似也正渐渐被吸进去，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逃脱。
不败剑神燕古尘之后，在苦乐大师身上，他再一次体会到死亡降临的滋味。
无论是谁，尝了两次，那滋味都很不好受。
李雀收回左手，不敢再冒然出掌，“无色神功？”
苦乐大师摇头道：“还有度魔成佛，现在你我一体，而我正在解体，你已经跑不掉。”
“不可能，本座长生不死，谁也杀不死本座！”
李雀怒吼，左手向下一按，废墟之下，无数血柱自四周石缝中冲天而起，如一道道血箭，横空而过，尽数轰向苦乐大师。
但没有一道血箭可以打到苦乐大师的身上，不是被苦乐大师用无色神功化于无形，就是被度魔成佛这一式同化掉。
暴怒之后，李雀忽而冷静了下来，死死地盯了苦乐大师片刻，左掌化刀如电斩过，却是斩在自己的右臂上。
“噗！”
右臂急速抖动，消失在苦乐大师洞开的左胸膛内，连一滴血也逃脱不了。
“若本座不死，所有人都活不了！”
李雀借势飞退，几个起落便出得视线之外，只留下那带着狠劲，还有几分气急败坏的话语，仍在半空中回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