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拾流也不知道自己今晚喝了多少酒,酒到杯干,但总没法喝醉,反而让他变得越来越清醒,既高兴又难过,在心里缠成一团,为了白月盈,更为了云裳……
院落外,伊丹和唐阳两人并排坐着,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远。
伊丹抱着双膝,目光哀伤,“江大哥和云裳真是苦命的一对,若是两人能白头偕老就好了,为何命运总喜欢捉弄人,不让人好过。”
唐阳道:“人不是神仙,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你也有过那种时候?”
“当然,无论如何,活着的人都应该笑着活下去,否则就让命运得逞了。”
夜渐深,屋里屋外杯盘狼藉,人渐渐走光,一个也不剩。
叶无名遥望自己的屋子,重新沉寂下来,只有一点昏黄残灯还在静夜中孤军奋战,“老道,今晚我就先在你这里住下了。”
无灵子道:“当然没问题,待会儿我去把柴房空出来。”
叶无名苦笑道:“有地方住就行。”
唐阳从屋内走出来,道:“还是晚辈去柴房呆着吧。”
江拾流抬起沉重如铁的手,慢慢把门推开,然后走了进去,关门。
云裳盖着红盖头,安静的坐在床沿。
江拾流面上挤出一丝笑容,走到床边坐下,道:“怎么还不把这红布扯下来?”
云裳道:“师父说这要等你亲自来摘。”
“规矩太多,总是累着人,”江拾流伸手去摘下红盖头,摘下的瞬间,也不禁有些失神。
只见云裳红唇娇艳欲滴,面似凝脂玉,双目中的神采再没了以往的漠然,取而代之的是温柔,如微微荡漾着的春水。
云裳道:“我们还要再喝交杯酒。”
江拾流笑道:“这也是方前辈说的?”
云裳点头,定定地看着他。
“好,我们喝交杯酒。”
江拾流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将其中的一杯酒给云裳,挠头苦思道:“交杯酒怎么喝?”
云裳沉吟片刻,先浅尝一口,眉头蹙起,然后放到江拾流的面前,“你也喝一口,然后我们两个交换着喝。”
“原来这就是交杯酒。”江拾流依言做了。
云裳认真道:“然后是入洞房。”
江拾流尴尬地笑了笑,面上微红。
云裳看江拾流有些奇怪,问道:“什么是入洞房?”
江拾流咳嗽一声,道:“方前辈……没有告诉你?”
云裳道:“没有。”
江拾流含糊道:“就是坐在床上,然后说些话儿。”
云裳拉着江拾流在床边坐下,然后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纸,放在江拾流的掌心里,“这是炼制石头丸的秘方。”
江拾流讶道:“你为什么给我?”
云裳道:“有了这个,你才是真正的百毒不侵,即使以后再中了地狱的无常化功散,也不惧其它的毒药了。”
江拾流心里升起暖意,眼眶不知不觉也红了,“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知道这石头丸我是什么时候炼制出来的吗?”
“什么时候?”
“离开拜血堂之后,我在那里找到了喂食尸傀,让尸傀身体变僵硬的秘方,然后借这秘方,炼制出了石头丸,否则我没那么快就去唐门。”
“都是我……”
云裳轻轻靠在他怀里,“我累了,我们睡觉吧。”
“好。”
屋内的蜡烛被吹灭,屋外的月光洒将进来,到处是一片迷蒙的银辉。
江拾流和云裳并排躺着,面对着面,呼吸可闻。
云裳道:“喜欢一个人,是怎样子的?”
江拾流沉默片刻,对上云裳的目光,道:“只要看到她,就会很高兴,即使不说话也好,不在一起也没关系。”
“所以,”云裳缓慢挪动过来,整个人蜷缩在他的怀里,“你喜欢的人也是白月盈,想娶的也是她,并不是我。”
江拾流如鲠在喉,“云裳,我……”
云裳道:“我们曾经约法三章,你都做到了,我也答应了你一个约定,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个约定。”
“你说。”
“如果真的有来世,你要先喜欢上我,然后再娶我。”
“我答应你。”
“来拉钩。”云裳把右手伸到他面前,一脸的执拗,眼中也闪着光。
两个小指缠绕在一起,拇指互相靠拢……
月光渐渐往西移走,好像也一点点地带走了云裳的温度,让她面色越发苍白,白得近乎透明,如玲珑剔透的白玉宝石。
云裳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呓语着:“我好冷,快抱紧我……”
“好。”江拾流目中的泪水无声地滑落,心绞到一处,痛得让他没法呼吸。
半个月后,江拾流立在一处墓碑前,久久立着,墓碑上只刻着三个字,唐云裳。
方琴雪在远处倚栏看着,眼眶又湿润了。
唐阳走过来,先是对她一拜,然后才道:“方前辈,晚辈心存疑惑,不知……”
方琴雪道:“你想知道云裳的爹,唐定澜的下落。”
唐阳迟疑着道:“正是,唐定澜掌门是否还活着?”
“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唐阳早猜到是如此,也不多问,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
方琴雪又道:“十年前,方定澜带着妻女从唐门出来,没多远,苏婕就中毒身死,云裳有元阴之血,反而还能多撑一会儿,但情况并不容乐观。”
唐阳听了,又停下脚步。
方琴雪道:“当时我和师父正在附近行医治病,唐定澜就带了云裳过来,但短时之内,师父也无法解了噬血心散的毒药,而毒药正侵入云裳的心脉,片刻便会夺去她的性命。”
“最后唐定澜用换血之法,用自己的血来换云裳的血,把云裳体内的毒血给逼出体外,虽然云裳暂无性命之忧,但他自己也没法活下去。”
唐阳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唐定澜掌门真是令人可敬可佩。”
方琴雪道:“在这喘息之间,师父炼制出了百草丹,终可暂时压下噬血心散,可惜噬血心散之毒已入云裳心脉,几乎融为一体不可分离,师父至离世,也没有找到其他的办法。”
另一边,叶无名推着轮椅,缓缓自后面而来,也停在了墓碑之前,“云裳也算是你的妻子,为什么上面就刻了她的名字?”
江拾流道:“她就是她,不应该为别人而存在,也不应该因为其他人才被想起,尤其是我。”
“听说你要走了。”
“明天,徒儿就会走,但还会回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