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龙默默地把投影设备打开——覃鹰在大屏幕上看到了专属于自己的足球比赛剪辑片。

　　剪辑片里的画面，大部分是取材自潇湘校园足球直播间的直播视频；少部分从视角来看，应该是来自桑珊的手持拍摄和陶持一的摄影机定点拍摄——覃鹰看明白了，虽然自己是被辽东聚弈给开除了，但是自己从来没有被他们放弃过。

　　覃鹰的大心脏在努力控制着他的情绪，他问王大龙：“若不是天上的老翁，我会被放弃吗？”

　　大嘴巴龙的大嘴依然紧闭，他示意覃鹰先把剪辑片看完。

　　覃鹰早就看明白，这个剪辑片是出自辽东聚弈首席球探许铭义之手——虽然源素材不是许铭义亲手采集，但这种剪辑风格，一看就是他为覃鹰亲手亲力亲为的。

　　只因，姑娘每次给覃鹰上课，她用的内容都是许铭义精心准备的——也只有姑娘，才能让桀骜独断的许铭义低头，去按照姑娘的要求来剪辑。

　　换句话说，其他人能看到的许铭义作品，才是许铭义自己的风格——除了姑娘之外，只有覃鹰能看到如此别扭却又如此精良的许铭义作品。这是只属于他们的教学课件。

　　这个剪辑片像极了逻辑严密的论述类文本段落。

　　有是覃鹰错误选择的片段，那就必然有相同位置上是覃鹰自己做出正确选择的片段——覃鹰自己就能通过对比看明白，当时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想清楚，自己该不该这么做。

　　看着看着，覃鹰就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就连王大龙已悄悄带上门出去，张江影轻轻走进来，就躺在了他身后的躺椅上，他也没有发现。

　　等到覃鹰看完了剪辑片，张江影才用剧烈的咳嗽惊动了覃鹰——良久，张江影才开口：“沉飞扬这段时间进步蛮大的！他拒绝了俱乐部对他的上调。他跟我说，要在明年暑假的全国中学生大赛——等你。”

　　覃鹰浑身一震，他转过来看着张江影——他的双拳在颤抖，他的腿似乎是想向前挪动却最终还是停在原地。过了半晌，他才将右手放在耳朵边绵软无力地挥了挥：“姑-娘-好！”

　　张江影澹澹一笑，她示意覃鹰到她身边坐下——覃鹰知道该上课了，他也从不自然中走了出来，就走到张姑娘身边的方凳上坐下。

　　张江影这才朝着门外吼：“王大龙你死啦？过来切直播！”

　　她一边吼一边用手用力地捶着躺椅的扶手，然后又激动地咳嗽起来——门外的王大龙忙不迭地跑进来，摆弄起了投影设备。

　　张江影转过头对覃鹰澹澹一笑：“没了你，沉飞扬进步神速！如果你有机会踢明年的全国大赛的话——有多少人在等着，看沉飞扬虐你报仇呢！”

　　覃鹰的眼睛里噙着泪，他只是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的姑娘——从老爸倒在看台那天起，他就是在姑娘这一帮人的拉扯下长大的。他其实很想喊她妈妈，但是她只许他叫她姑娘。

　　张江影喜欢所有人叫她姑娘，因为再是铿锵玫瑰，那也是希望永远年轻漂亮的。当然，张江影也许不知道，覃鹰在叫姑娘的时候，他在心里是拖着尾音的——“姑……娘！”

　　覃鹰说不出话来，他眼里的姑娘今天很反常。

　　她从前给覃鹰上课从来都是一身运动装——因为，她是真的随时可能，就把覃鹰给拽到球场去，现场练练。

　　她今天穿着把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长款羽绒，脚踩着长靴——覃鹰知道，这些都是姑娘以前顶不喜欢的东西。

　　覃鹰这时才反应过来，今天荣誉室里没有开暖气——难怪在那摆弄投影设备的王大龙显得有点哆哆嗦嗦的。

　　覃鹰还知道，姑娘以前对王大龙也算严厉，但是绝不像今天这样——姑娘刚刚用力捶过躺椅扶手的手现在还在颤抖。她是捶疼了，还是冷？

　　姑娘刚刚对王大龙的态度这么恶劣，是因为他没有带好我吗？还是因为其他什么的……

　　覃鹰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观察过姑娘——他以前对姑娘是又敬又怕；他现在总觉得自己要多看姑娘几眼……

　　张江影今天对王大龙是够凶了，但是她对覃鹰还是一如既往。她澹澹地笑着，在等着覃鹰思考——她以为自己提了两次沉飞扬，覃鹰应该意识到了她要教他什么。

　　覃鹰当然明白姑娘提沉飞扬是有深意的，但是此刻他的注意力已经挪到了姑娘的脸上——素来是素颜澹抹的姑娘，她今天居然化了一脸精致的浓妆！

　　覃鹰看傻了，他也暴露了——他的心思没在球上！

　　张江影也终于发现今天这节课，起的头就不对，她怒了——她继续吼王大龙：“王大龙！还能不能行了？不能行滚蛋！

　　给我滚得远远的！

　　！”

　　王大龙哪里还有当初带小球员围殴裁判时的草莽气息！他此刻就像一只见到猫的老鼠，总算是哆哆嗦嗦地把潇湘校园足球直播间给切了出来，投影在大幕布上——然后他就逃也似地奔了出去，只留下因激动而剧烈咳嗽的张江影与覃鹰。

　　“姑-娘”覃鹰低头认错，“对不起！”

　　“对不起能拿回世界杯冠军吗？”张江影又是澹澹一笑，“看比赛——边看边聊。”

　　中雅附中足球队与西雅中学的比赛还没开始。此刻，直播画面正在聚焦双方的热身活动——陶持一则在向直播间的观众们介绍双方的出场阵容。

　　今天，中雅附中足球队的出场阵容与前几场相比，存在一些变化——根据陶持一的了解，不光是星火的前锋支点王弋昊，出现在了中后卫的位置；就连他们的前场大将金韩壹和丁徐诺，也双双出现在了后场，似乎是组成了双后腰。

　　“星火小将们已经用实力，证明了他们是支强队！为什么面对西雅中学这样的弱旅，他们也踢防反？”这时候，直播间有“懂球帝”刷起了弹幕——他理所当然地觉得，教练不应该把最能踢传控的几个好球员，给扔在后场浪费。

　　有人带了头，自然就有人用弹幕开始吐槽。

　　“就留那个7号一个人在前场干嘛？”

　　“想恶心对手吗？”

　　“7号进了9个球了不起啊？”

　　“以为打防反就能帮7号刷进球？”

　　目前杨帆远是凭借9个进球，位居本次大赛射手榜榜首——紧随其后的是进了7个球的贺明扬。

　　直播间的观众们，想当然地以为中雅附中的教练，就是想凭借更强的实力来踢防反——他们想在拿下一场恶心的胜利的同时，帮助杨帆远刷更多的进球。

　　于是，弹幕上攻击星火的教练和小将的话语，渐渐多起来了。

　　看到覃鹰脸露不适，双拳紧握——张江影在一阵轻咳之后又是澹澹一笑：“这不是你的责任，别什么锅都瞎往自己脸上贴——那个小姑娘恰恰是想证明，他们可以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