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生于天上,能看这漫天璀璨繁星,朝阳东升,夕阳山下,浪滔滔银河横贯天宫,金盔天将,雪衣仙娥,天上岂止春夏秋冬,无欲无求,一子要落十年间,一茶先烹半生火,有鹤啄仙丹,有桃馋石猴,踏云着雨,拭剑听风。
我若生于天上,不闻朝出夜伏,不笑红颜将老,不予柳眉话碳梢,不啄喜妆洪唇角,以云裁衣,以星镶簪,天地锒锒金硕音,日月昭昭琴萧鸣,可还曾有未听过的乐曲,可还有未见过的乐器,从天南到海北,从太阴至荧惑,来往仙人便是一路不知岁月,岁月从身过,不见白头,不见老袖。
我若生于天上,能伏左麋鹿又倦鸟,鸣笛翠绿,青竹苍雪,霜风不渡梅山岭,早春还有香枫红,彩翠满城,来日还是春来,谁知南风近,墙角小花开几只,招蝴蝶,引兰庭,徽墨宣纸,顺笔绿石,千里江山图,一笔需半日,画成多岁月,画中少人行,教汝三点两捻一山峰,左横右竖两长河。
哀我落地人间,岁末冬凌敲老门,家母十日死黄昏,年之几岁卖百文。独我为奴婢,侍从老狗洞,老狗仍食带血骨,我饮糟糠和浊水,日夜东西山南北,一亩肥田挎山腰,驱我行犁汝骑牛,壶水乃染鞭,不肯与我饮。早间鸡死混沌沌,过路小童已昏昏。
哀我落地人间,不死苟活近及笄,生年有色颇俏丽,却粗双手皆皲裂。能有一两予人伢,夺银握手笑不止,大叹老天恩泽降,此女生来不过钱,数年孺首近千文,粗绳捆脚擒双臂,木笼盖黑不视光,路迢迢,颠簸荡,朝饮菜汤,暮食糠棒,早司马鸣进城去,风来西北染沙尘,木车牵绳进青门。青门老母脱我衣,双臂紫青混疤痕。老母不悦挥香粉,独掷二两与人伢,人伢还望说理论,悍妇挥棒逐出去,独留我等风瑟瑟,**背身不敢语。
哀我落地人间,昏昏沉沉廿余年,朱唇万人尝香津,裸身千日红帐暖。浑如西北无清天,浪荡人间贱命生,手握枯枝媚老人,老人千两包我身。离前阿母晚来见,倒笑此去是良人。妓门出身烈妇命,贱妾得宠贵如妻,虽无牌坊雕重石,还得有些干净名。说罢三四人前来,按我双臂动不得,苦毒灌口痛死腹,一夜便再无人听。朝来老人一小轿,侧门与奴入府中,说是再无子嗣矣,老爷还请放宽心。
若晨朝闻嬉笑声,红墙秋千有花落,此生豆蔻早枯萎,十二宫娥不识春。
嬉戏朱墙绣花手,青丝及腰笑语闻,红灯烛火笼黑夜,去日桥边莲首开。
金钗有锈象牙笄,金陵琵琶秦淮女,碧玉年华花贴鬓,巧看谁家公子笑。
花信年岁是何味,却知胭脂染旧尘,醒来昏黑天涯际,好梦嘻嘻枕边声。
叶落桥边秋风来,桃伞油纸老竹竿,娇俏家闺轻声语,阿姑可识姻缘庙?路转西桥不知路,向左向右哪边去?
汝与我说,可有登天路?我欲往仙人归处。昆仑山上西王母,灵丹还与嫦娥去,广寒苦短我亦可。
汝与我说,苍天岂为青天乎?若是苍天有眼,世间千万万不平肮脏事,又无天雷动地火,还欲香火念仁慈?
汝与我说,天上七巧织女星,不食五谷无清晨,浪荡浑浊上天入地,便是天上,还望人间。
天上人间,天上人间。香风红袖舞霓裳,长乐宫中破阵乐,方知天上是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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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这辈子,到底图个什么好。
我曾想着,将来长大了会嫁一个良人,他家有比我家还肥沃的土地,他能挥舞着锄头,将土地一寸寸的犁开,种子是饱满的,没有一粒干瘪或者虫蛀。
他不需要很英俊,也不需要有健硕的胸膛,但是他笑起来应该很好看,能让我感到很安心,能让我在最漆黑的黑夜里,有一个温暖的依靠。
后来我知道,奢望都是奢望,阿母死的那一晚,阿父又喝多了酒,赌博的时候丧心病狂的压上了所有田产,房屋,还有我与我已经死去的阿母。
他哭丧着脸,却没有看我一眼,债主嫌我太小,居然有那么些良心被触动,还给了阿父一些铜钱,我大哭着,边哭边抱住阿父的腿。
我那时候太小了,我那时候太害怕,我不知道外面的人间会是怎样的,那些公子与小姐的故事,那些大侠与侠女的传说,阿母抱着我,一字一句的仿佛珍宝一般,给我讲着。
她似乎身临其境。
阿母死后什么都没有留给我,她没有真没金簪子银簪子,最大的珍宝就是我,其余的便是那些个虚幻的故事。
那年她小时候最真实最纯洁的小期盼,在她嫁给阿父的那一天,都烟消云散了。
我觉得她好累,有时会在给我讲故事的时候睡熟,我居然还将他摇起来,要她继续给我讲。
我只知道我走了,连阿母埋在哪里,我都不知道。
那家人对我并不好,说的也是,就像是去人伢子手里买来一个婢女那样,大夫人相当善妒,听说原来家里一些貌美的女婢有的卖给了青楼,而有的则是卖个了鳏夫,我应该庆幸自己那时年纪还小,年纪小看不出将来的模样,好赖就这么苟活直到及笄之年,每天都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灰头土脸的,好让大夫人看上一眼就觉得心烦,而从来都不会太过于关注我。
可毕竟时间不等人,及笄那年,我被带到人伢面前的时候,看见大夫人的目光中带着强烈的嫉妒与快感。
我被卖走了,转手就是一两银子,一个贱婢都能卖出一两,在这个西北关中的小地方,我不知道应该为自己庆幸还是为自己感到悲哀。毫无意外的,青楼的老鸨将我买下,可她居然是对我最好最关心的那个人,除了阿母之外。
她给我买来去疤痕的药膏,将我后背的伤痕与掌心的粗茧一点点的消磨淡了,给我穿上舒适的绸缎衣服,教我最美的舞蹈,看人眼色的本领,凭空就能听出骰子点数的方法。
她说,我将会是全关中最美最媚的花魁。
我将是全关中最令男人垂涎的女人。
我开始在楼中蒙着面为台下公子贵人们舞蹈,穿着轻薄的纱衣,肆无忌惮的暴露已经变得白皙的腰肢。
我看见台下的那些人们,那种垂涎的目光,就像地主家那条狗看见肉骨头时的眼神,相当暴露,相当放肆,而我这个肉骨头,却还要为想要吃掉我的野狗们表示庆幸,或者请君怜惜。
破瓜之年的初夜,老鸨以五百两的银子将我卖掉,那一夜我并不想说些什么。
我一夜都没有睡熟,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如此的厌恶那一晚,真是强忍着恶心,他最后如狗一般的鼾声,就在我的耳边。
我似乎是想起,小时候阿母在我耳边的呢喃,她跟我说,传说昆仑山上有一处叫做瑶池的地方,那是仙人生活的仙境,那里一年如春,没有令人冰冷欲死的寒冬,也没有酷热难耐的盛夏,那里的人们丰衣足食,吃的是传说中的精米,喝的是无垠水所沏成的茶,他们只要手一挥,种子就会从土地里生长出来,结穗,成熟。
那岂不是,死去的人也会重新活过来?我的那只与我相伴的小狗,前些天不知为何死在了路旁,被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狗头与一地漆黑的骨头。
会的,那是仙人,仙人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可是母亲啊,我现在吃的就是精米,喝着昨夜大雨时接下来沏成的茶。
难道仙人就是这青楼里的人吗?他们若是那么神通广大,能不能让你从新回来呢?
我应该是睡着了,明明面前是男人丑陋的面孔,眼里却看见阿母带我渡河之后,苍白的脸上却挂着温暖的笑容。
美人,你可真美。
他为什么要说话?
他.......为什么要说话?
我还得笑着,去回答他。
爷,您夸了奴家,奴家也觉得爷您真是温柔的呢。
枯瘦的男人走了,夜里就会再来一个肥胖的男人。
肥胖的男人走了,夜里不知道还会再来哪些个模样的男人。
总之都是男人,分什么高矮胖瘦,无非想**一度,红颜染浊,看着他们怀中的女人不停的在他们的蹂躏下求饶,或许他们还会很高兴?
我一次次的饮下苦涩的药,一次次吞下浊臭的舌头,似乎都麻木了,明日不过还是明日,我得叫的羞涩又放荡,我得表现出妖媚又纯洁。
我得变成两个人,只是为了在这锦衣玉食里或者,无论肮脏或者干净,死一个,活一个,或者一起活。
只是那天,我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他坐在我面前,披着黑袍,他说这是胡人的打扮,为了遮蔽沙海里的风沙。
他问我,我知道什么是胡人吗?
胡人也分男女吗?我问他。
他说是的,胡人也分男女。
那我就见过,我说道。
既然分男女,那就没什么区别。
男人沉默了一阵儿,他埋在黑袍里的嘴这才说道:
我的毕生积蓄有一千两,给了老鸨五百两,说是借你一用十五日。
我听罢,便站起身来,做了个福礼:
还望这十五日,请君怜惜。边说着,我边褪去身上的衣衫,只剩肚兜与亵裤。
可男人并没有接我的话,他说道:
带你跟我十五日之后,我再将我剩下的五百两给你。
说罢,他将我已经褪去的纱衣拾起,披在我的背上。
走吧。
他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