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呆呆站在夜幕下的花园,仿佛一尊石像。周围的光线早已恢复暗淡,往事中的男女早已不见了影迹。但是那其中的某段对话,却像魔音一样缠绕在李云脑中。
这个青衣男子是什么人?李云脑中似乎并没有关于他的记忆,想来是和此人接触无多,加上当时又是年幼时期,只依稀觉得他应是李家曾经雇佣的下人。
此人和自己的母亲何若兰看来有段交情,且不仅仅只是主仆之间那么简单,至于两人关系究竟复杂到什么程度,似乎还牵涉到了李云的身世。
任谁都不希望红杏出墙的主角是自己的母亲,可从二人的谈话中,必然是结下过交劲之缘,否则又何来孩子一?李远一直不待见他们母子,莫非是因为何若兰嫁入李家时,已不是处子之身?
在李云这个年纪的都市青年,自由恋爱乃至试婚,都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但在李云母亲出嫁时的年代,灞头村的新旧礼教正值斗争时期。李远、何若兰等一辈已经开始接受外界观念,反抗上一代的封建约束,而遭到了李默一辈的长者镇压,
李云的父母一代,是非常尴尬的群体。他们渴望摆脱旧礼教、旧风俗,同时又深受旧礼教和风俗的影响,李远一旦发现自己的妻子入门之前已非清白之身,生了嫌弃之心也是难免。
但是,刚才在李云眼前浮现的一段情景,到底是真实的历史再现,还是虚妄的幻象?
那段关于井边的画面,感觉是那么的真实,不但爷爷、张妈的音容样貌,和李云时候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所的话和话时的表情都没有偏差,甚至连原先印象模糊的那些背景人物都变得清晰化。比如那个青衣男子,在见到何若兰的尸体时,那一脸的悲愤和伤痛,他隐在下人群中,当年的李云似乎也曾一扫而过,只是未加留意,因为一个年幼的童绝不会去记住一个不熟悉的下人以及他的面部表情。
后花园的那段画面中,李云的年纪就更了,约莫三岁多的孩哪里记得住什么事,不过后来张妈倒是,何若兰在世时常带着时候的李云在后花园玩。
如果后花园的情景是真的,那么……那个大海口中的孩子是……?
不会的!一定是最近脑中的弦绷得太紧,所以出现了幻觉!李云揉了揉太阳穴,返身朝卧房走去。
也不知道杨扬现在怎么样了,一想起杨扬,李云忍不住满心歉疚。她一个女孩子,落入了高猛飞手里,姓高的并非善类,情况让人担忧。杨扬之所以被劫,完全是因为李家那“祥瑞四象”的传闻,要不是杨扬被自己赋予了恋人的角色,又怎么会被劫持?
劫持的对象,原本是安静。可是安静,哦,安安,你又在哪里?你可还安全?你可心伤?
李云的心口仿佛被重重擂了一锤,心底涌起的痛苦让他仰头紧紧闭气了双目。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身边的女人,总是会被不幸缠绕?李云啊李云,莫不是你真是一个灾星?
垂在两侧的手,情不自禁的握紧,夜色中看不见发白的手指,却响起“劈吧劈吧”的骨节摩擦声。
在天井另一侧的廊檐黑暗处,静静的站立着一个身影。在李云走回天井的一刻,杨帆就看见了他,之所以没有出声招呼,是因为他知道,李云必是和他一样,心存忧虑而难以入眠。
安静失踪、杨扬被虏,谁的心情都不好过,而他和李云,都是最焦虑最担心的人。但是两个人就如同有默契一般,尽量装作冷静,尽量不把压抑在自己心中的焦虑感传染给周围身边的人,甚至还经常籍着任雨婷的性子打闹一下,缓和气氛。
但此刻伫立在夜色下的李云,身影透露出浓浓的孤寂,一道电光袭将下来,照亮了李云的脸庞,杨帆看清了他紧皱双眉和紧闭的双目,痛苦和悲愤写满那张本该阳光的脸。
“该死的祥瑞四象,李家到底有没有?”夜幕中,李云压抑着声音愤懑的仰天而问,天际是浓墨翻滚的黑云,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他,“爷爷,你若在天有灵,帮帮我……”
李云的自言自语嘎然而止,杨帆正想忍不住叹息,却闻“轰隆”一声之后,一道耀眼的光束砸落下来,困住了李云。
“天哪!这怎么回事?”杨帆的眼睛蓦然睁大,在电光的闪烁中,俊脸上不满不可置信。
李云被困在了电光中,那是闪电,是雷电之力,不可抗的天力啊!那得有多少伏的电压啊?可是……可是李云他竟然没有被劈倒、劈焦,他竟然在和笼罩在他身上的电光做抗争?
“煤球!该死的,又来这招……”一道道电流袭击着李云的身体,猛烈的冲击、剧烈的颤抖、肌肤被寸寸撕裂的疼痛。
什么叫生不如死?李云深深感受,而且不止感受了一次两次,全拜煤球所赐。这实在是一件很匪夷所思事。困兽般的李云,紧紧咬着牙关,根据以往的经验,对于这挫骨扬灰、万蚁穿心般的剧痛,只有一个字,忍!
“煤球!煤球,我要拍扁你,你是个霉球!可恨……”李云咬牙切齿的在心里低喃,借此抵抗着疼痛。
这种遭雷劈的感觉很糟糕,但李云并不恨煤球,虽然它材质坚硬,但是李云却相信,它是有生命的。不论他把它往哪里随便一丢,第二天醒来,它不是在他的腋下就是在胯下,它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喜欢蛰伏在人体最温暖的地方。
它仿佛能吞噬雷电的力量,就像孩子吞噬喜欢的心。
在李云的眼里,煤球俨然就是一个孩子,在他体温的滋养下,在电光的洗礼下,一步一步成长,它的外表一次比一次更加光亮通透,一次比一次更加鎏金溢彩。他看着它成长,每次痛苦过后,他都不由为它感到高兴。
不论经历的过程有多痛苦,毕竟挺过去之后,对李云的身体没有什么伤害。何况,它还救过他的命。
是的,李云相信煤球救过自己。那次在码头的木材厂,虽然当时他已经意识涣散,但是眼皮外那滔天的红光,周身被炙热包围的窒息感,还有钻入鼻子里那肉被烤焦的气味儿,那不是幻觉,一切由精致晶亮的六角铃铛为证。
六角铃铛,证实了李云曾经在失火前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六角铃铛,证实了曾有一个慧黠如精灵般的女子出现过在他的生命里。
有时候,李云自己都不愿意去相信那一切曾经发生过,不愿相信菲儿的死,不愿相信曾经发成在他和她身上的事……
当每个神经末梢都被刺痛得几乎麻木的时候,电流一丝丝从李云的脚下导出,钻入了地下,随着电流从脚下的丝丝导出,笼罩在他身上的电光也一分一毫的减弱,直到消失。
李云的身影,轰然倒塌。
“李云!李云,你怎么样?”杨帆一个箭步窜了上去,一把将扑向地面的李云捞了起来。太不可思议了,杨帆仍然未完全从刚才惊悚的一幕里回神,察看李云的皮肤和衣物,完好无损,连一焦灼的痕迹都没有,如果不是怀里还躺着个人,杨帆几乎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的眼花了。
“李云,你没事吧?兄弟?”杨帆狠狠摇晃着怀里的人,是不是被雷电劈坏脑子了?
而李云,却象中邪了似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李默的书房,然后推开一直扶着他的杨帆,直挺挺朝书房走去。
“发生什么事了?”
“好吵啊,你们大半夜干什么呢?”
钱耿和任雨婷同时打开房门,钱耿一脸警惕,而任雨婷则一脸迷蒙。
李云直直朝前走,无视站在门口的钱耿,进入了李默的书房。
“钱叔叔、杨帆哥哥,他……他是不是梦游啊?”任雨婷指指李云,不解的朝二人看看,问道。
“我哪知道!问他。”钱耿也看向杨帆。
“这个……应该不是梦游吧……啊!!”
随着杨帆的一声惊呼,任雨婷和钱耿同时将视线转离杨帆,投向房间里的李云。顿时,三条影子先后奔进书房。
李云呆呆站在书架前,望着向前豁开一尺宽的书架,出了神。
方才电光熄灭的时候,李云又看见了幻象。
那是在他时候,李默还在世时的情形。
画面中,的李云拿着一副刚完成的画,一路跑着去给爷爷看,当他冲进爷爷书房的时候,李默正站在书架前,听见李云的叫喊,转过身来,他心的朝李云身后瞟了一眼,确信孙子后面没人跟着,才松了一口气,伸手在书架左边侧上看似随意的一抹。
“哦,让爷爷看看,云儿都画的什么呢?”李默笑吟吟的弯下身子,去看李云手中的画纸。
“爷爷,你看,刚才花猫在玩蝴蝶,我把它们画下来了,好看吗?”李云满脸兴奋的看着自己的作品,期待着爷爷的夸奖。
是的,《猫扑蝶》这副画,是李云幼年时比较得意的作品,现在还收藏在李云的房中。
“咔嚓”一声的入槽声,没有引起沉浸在喜悦中的李云的注意,而幻像外的成年李云却听的真切,看得明白。
在墙面和书架的一侧的罅隙处,有机关!
循着童年时的幻象,李云找到了机关,按下一个木雕的纹路,书架豁开一个暗格,里面藏着几包东西。
“怎么会?真的有暗格……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所看到的,都是真的,不是幻觉?”
机关是真的,暗格是真的,包括井边和后花园的画面,都是真的?
李云的脑海中回想起那个大海的话:
“若兰,你老实告诉我,这孩子是不是我们的?是不是因为他不是李家的孩子,李远才不待见你们母子……”
那个孩子……是自己吗?我不是李远的亲生子吗?
记得当李远知道自己和安安的恋情,不但没有阻止,还……还让他们去结婚!
难道,李远他早就知道了什么?难道真如大海所,李远是因此而不待见他们母子?
莫非,自己真的是个私生子?一种难以言表的晦涩的涌上李云心头,同时又夹杂着一股希冀,安安,安安啊,也许我们不是兄妹……
不行,这事情不能靠揣测,一定要向李远求证!
就在李云整个身躯僵直在书架前,眼中神色变化不定的时候,任雨婷等人大喊着兴冲冲的奔到书架下,欢欣高呼:
“你们李家真的有宝贝藏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