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鬼,你在想些什么?”
古刹青灯,怒目金刚前,陆生静静问着。
妖气内敛,在出声发问前即使是牛鬼这样的高手也未能感觉到其存在。但是,仅仅是气息内敛是无法大摇大摆的走进这屋内却不被牛鬼知晓的。
那个力量,是三年前的陆生刚刚接触到,本能的使用过的能力,滑头鬼的[畏],没想到,如今竟已熟练到了如此地步。
“原来如此,不愧是继承了总大将的血脉,滑头滑脑无处不在。”
“滑头(奴良)么……牛鬼,回答我,为何你要做如等蠢事——在时隔三年,我之血脉再度觉醒的今ri,为何要与我为敌!”陆生静静问着。
窗外电闪雷鸣,无月之夜yin沉的可怕。即使在这最后时刻,陆生也只是静静靠在立柱旁,双手交叉藏在衣袖中,没有出刀的打算。
因为知道的啊!牛鬼这家伙,是绝对不可能背叛奴良组的!
无论世界如何变幻,无论以何等姿态展现于自己面前,牛鬼不可能背叛这一事实就如同心中明镜一般——更何况在那一晚的闲聊中,老爷子也有意无意的讲述过,牛鬼的过去……
那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还是人类时候的他,被称为梅若丸。是京都高官吉田惟房的后代,伴随着盛开的梅花降生,有着显赫的身世。
只是,那时的国家却处于极度动荡的状态。天灾以及连年不断的战争已经将人民逼迫到了困苦的边缘。梅若丸的父亲,吉田惟房是个正直的人,为了连年的战争与灾民而cāo劳,终于,在梅若丸五岁那年印cāo劳过度而身染重病,黯然离世。
为了吊念父亲,也为了家族的未来,七岁那年梅若丸进了比叡山修行课业。
只要努力就会再见到妈妈——那时的他是这么想的,并且也为此而努力着。却浑然不知世事的无常,人心的黑暗。
十岁那年,梅若丸已经崭露头角,实力超过了寺内所有前辈们,其才能早已家喻户晓。
但是,梅若丸的努力所招来的,却只有同行的嫉恨。
无论何时何地,不知从哪里就会飞来石子,在十二岁之前,右眼就已经受伤过三次。那时的他明白了,理解自己,并且无偿疼爱自己的,只有妈妈。对母亲的思念ri益强烈,而这份思念又化为动力,促使他不断努力下去。
因为只有强大的力量,才能在这乱世之中保护母亲不再哭泣。才能建立起温暖的家庭。
但是,就在十二岁那年,却听到了母亲身染重病的消息。
无论如何都要见上母亲至少最后一面——怀着这样的心情,他离开了比叡山。
没有丝毫的犹豫,在母亲的生死面前,治学和未来简直不值一提!
也许那其实只是嫉恨他的人随口编造出来的谎言吧——这样的可能xing他从来没考虑过。
而后,在从比叡山到京都的路上,年仅十二岁的他又遇到了以他为目标的妖怪与人类。
“你就是梅若丸吧?你的母亲病倒了,此刻正在我们屋里休息呢,跟我们来吧!”——那时,路上遇到的女人向他这样说了。
为什么对方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什么母亲会在这里病倒?为什么在这战乱的时代里,这两个并非贵族大小姐的女人会穿着丝绸的衣服?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毫无疑问会去怀疑的吧?
但是,那个时候的他,一心只想着母亲的安危,只想着快点找到母亲大人,没有任何犹豫就跟着她们进了山里。
而那座山,便是连本地人都很少去的撅眼山——是可怕的妖怪[牛鬼]出没的地方。
头是牛,身子则仿佛巨型的蜘蛛或螃蟹的妖怪,每一只都足有汽车般大小——直到真正看到那妖怪的同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被两个服务于妖怪的人类,骗到了这山里。
活下去!在见到母亲最后一面之前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在强烈的意念下,弱小的还只是人类的他拼命向山下逃去。
但是,这仅有的希望仿佛早已被妖怪知晓。
“母亲?你所说的母亲就是这位吗?”
妖怪张开大嘴,出现在那里的是梅若丸朝思暮想无比思念的面孔、
究竟是妖怪制造的幻觉还是真正母亲的残骸呢?那时候对于他来说一切都已不重要了。他,直接跳进了妖怪的嘴里。
失去自己最珍视的人,被愤怒与悔恨所吞噬,堕入无尽的黑暗——
从那之后,突破妖怪之腹的他,成了真正的鬼!
也是从那之后,他便开始袭击人类——带领山上的妖怪们,袭击人类的村庄,为了吊念母亲而将尸体堆积成山。
不知从何时起他便被称为了牛鬼。
岁月流逝,也许过了几十年,也许是几百年吧?一直这样持续在杀戮中生活着,直到那一天——
“那就是牛鬼的宅子吗?”
听闻牛鬼的凶名而赶来的,是奴良组总大将所率领的百鬼。从正门突袭,从正门硬撼身为一方武斗派的牛鬼!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而后,身为此地首领的他输了。
光明正大的战斗,堂堂正正的击溃,没有任何可以抱怨的地方。但是,身为大将,就在以为要战败身死的时候……
“你果然很厉害!拥有传说中的力量和才能!牛鬼,要不要与我交杯呢?”那时的他这样问着,脸上带着悠然的笑意。
看着那笑意他就明白了——那个人,其实是在试探自己!用实力,赢了自己……认同了自己……
简直就像是玩笑一样,但是,那个家伙却留在了山下,一边带着妖怪们饮酒作乐,一边等待着自己的答复。
两天之后,牛鬼下山,与总大将饮下交杯之酒。
“让我成为你的父母吧,梅若丸!”——那时,总大将是这样说的。
对于五岁就离开父亲,七岁就离开母亲的他而言,那句话深深刻在了心里。
所以,不论如何,牛鬼都不可能背叛奴良组。
而与此同时,陆生和老爷子也都如此深信着。
“但是,为什么要做如此蠢事!如果是我不够努力的话,鞭策我,教导我都好,为何要选择这种不归之路!你可是,我重要的家人啊!”
寒刃出鞘,牛鬼的宝刀直指陆生颈前。
家人——陆生是这样说的。
“那么,三代目,就拿出你保护家人的勇气与实力吧!你会为了家人,而坠入魔道吗?!”
实力么?原来如此啊——
“果然,天然呆什么的……真是麻烦!”
刀剑相交,弥弥切丸以更大的力道向牛鬼压去。
会为了母亲而跳进妖怪嘴里的家伙——
会为了爷爷的一句话而追随至今的家伙——
会为了测试自己而甘愿背负背叛之名的家伙——
因为天然呆而插不上话,所以一直一脸严肃的样子,总是一个人默默盘算着。
天下间难道还有比这更天然的大叔吗?!!
刀剑相击,身影交错而过。
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即使偶然能斩在陆生身上,伤痕也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相反,陆生留在牛鬼身上的伤痕虽然很少,但短时间内却根本没有恢复的迹象——弥弥切丸本就是针对妖怪的妖刀,被弥弥切丸砍中,妖力便会永久xing的消弱。
“那个恢复能力,还有那个力量,是吸血鬼吗?果然,即使并非同一体系的能力,但也决不能小视。陆生,是你的话,也许真能超越二代目,成长到难以企及的地步。”
“既然知道的话就快点认输吧!快点结束这场闹剧,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真是,解释起来又要麻烦了!”
这种情况下究竟要编什么样的谎话才能让大家满意呢?就说是对部下的测试?演戏?——陆生自顾自的悠然说着。
“陆生少主,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啊,那些部下。”
“嘛,毕竟是我的百鬼嘛!消灭牛头丸和几百只牛鬼,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但是,除了牛头丸和马头丸之外,山下还有我请来的强力外援——其中更有像[虬],这样的存在。现在,或许已经死去了。”牛鬼大叔静静说着。
对,就是这样——愤怒吧,然后就此放弃人类的优柔寡断,堕入魔道吧!
但是,陆生却只是静静看着,一副“这家伙没救了”的样子。
“我说过的吧,她们可都是我百鬼的一员啊!别看平时呆呆的样子,但却是足以托付后背的同伴。无论多么厉害的妖怪,临时聚集起来的杂鱼永远都只是杂鱼,那种家伙,是不可能击败她们的。”
又不是像你这样的天然呆,即使打不过还能逃嘛——陆生很无所谓的说着。
就像是回应陆生的话语一样,猫耳少女破窗而入,衣服有些破破烂烂的,似乎是受到了不少阻碍。
“看来,是牛头丸他们败了啊!”牛鬼呆了一下,而后静静说着。天然呆的面部没有任何表情。
但是,取代表情出现的,是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妖气,以及——畏之力!
开玩笑的吧?
森然的漆黑如同最深沉的夜sè一般的畏惧,那究竟是斩杀了多少人类与妖怪,做过多少恶事的恶鬼才能拥有的畏惧之力啊!
袭击人类的村庄,将尸体堆积成山,吊念母亲……老爷子这句话究竟有着怎样深刻的含义,陆生总算是能明白了。
那种妖怪,绝非现在的自己所能战胜的。
“陆生少主,百鬼夜行并非万能的!你虽然懂得如何使用畏惧之力,同时又具有我所不了解的吸血鬼之力。但是,活了千年的妖怪们早已进入第二个阶段,现在的你,连羽衣狐手下的杂鱼都打不过!”牛鬼毫不客气的说着。
“杂鱼啊——”
虽然打不过羽衣狐,但是不可能连杂鱼都打不过吧?我可是,统领着奴良组百鬼夜行的大将啊!
妖气升腾而起,那是头领的呼唤,百鬼集结的信号,无论在哪里,只要头领还在,百鬼就一定会跟上的!
“少主?”
“绯鞠啊,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吧!”
绯鞠点了点头,从小一起玩耍的感情让她毫无保留的信任自己的少主,没有犹豫便释放出自己的妖气。
狂躁而又压抑的气息,就连牛鬼也不由呆了一下,皱起眉头。而被那妖气所感染,陆生心中也涌起一丝莫名的冲动。
杀戮的yu望——
想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杀死,毁灭的yu望。
妖气联锁,杀意波动!
此刻,陆生这独创的技能因为绯鞠的加入而出现改变,以几乎化为实质的黑sè畏惧向牛鬼压去。
二人的百鬼,尚且如斯,那么奴良组鼎盛时期的百鬼又当如何?
“姑且问一句,少主,那个妖怪是……?”
“野井原的绯鞠,小时候父亲大人经常带我去的,牛鬼也见过的吧?”
“是么……原来如此……”
短暂的交谈,牛鬼便摆出进攻的姿态。
而陆生这边,仿佛回应着召唤,冰丽、黄泉、战场原都赶了过来。而在她们身后,还有乘坐云车赶来的本家妖怪们。
青田坊、黑田坊、首无、毛倡ji……在赶来的同时就释放出各自的妖气,融入百鬼,形成足以和牛鬼相抗衡的强大气势。
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如果自己做不到的话,就让百鬼来做——这样的道理,陆生从一开始就知道。
“那么,作为落幕的注脚,陆生,就试着用你最强的姿态来斩断我的畏惧吧!”
“嗯,牛鬼,我带百鬼来讨伐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