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婷婷终究还是没忍住,压抑隐忍了三年的情绪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狭小的突破口,急于爆发出来,可她不想让乔正南看到她如此脆弱无助的样子。宋婷婷动作近乎粗暴地扯掉手臂上的针头扔到地上,正要冲出病房,乔正南眸色巨痛,忙从身后抱住了她,下巴轻埋在她肩窝处,哑着声音道:“楚瑜,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下你了,我们重新开始,重新开始好不好?”
恰好秦源拎着饭盒推门而入,见状,忙抬手捂住眼睛,原路退了出去,“抱歉抱歉,你们继续,我眼瞎,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两人静静地站了许久,病房里的气氛一度陷于僵滞。
宋婷婷急促地低喘了几声,脸色苍白几乎失去血色,迟暮黄昏温暖柔和的薄光,在乔正南朝阳的右侧脸颊散落一片温润柔和的金光,与此同时,也在他逆光的左脸颊折落重重阴郁的暗影,光影绰绰,明暗不定,他漆黑如墨的眼底,痛色终于一点儿一点儿被弥漫开,宛若浓墨重彩而成的水墨画,那样浓郁以至于再也化不开。
向来都是高高在上、七情六欲淡漠、不把任何事情放在眼里的锦城六少之首乔正南,突然将姿态低至了尘埃里,他紧紧抱住宋婷婷,生怕一松开手,她就会像三年前那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似的。
他一直以为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女孩子,对任何事情都抱着一种乐观开朗向上而且感恩的心,直到她笑着对他说,“乔正南,我怀孕了!”然后微笑着在他面前一跃而下,她躺在血泊里的时候,唇边依然维持着那抹淡然的微笑,“乔正南,孩子应该没了吧?”
不过转眼间,她就做好了决定,拿得起亦放得下,用一种极度轻描淡写的语气,掩住心底最深的悲哀,然后两断。
直到那个时候乔正南才知道,原来她骨子里竟然倔强狠戾至此,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三年前那个盛夏雨夜,她流产之后,悄无声息地从医院离开,从此之后,就宛若人间蒸发了一般,销声匿迹,也带走了他此生为数不多的喜怒哀乐,“宋楚瑜”这三个字成了他此生再也走不出的魔障,在他心底滑下一道又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随着时间推移,那伤口非但没有结痂,反而越发不可磨灭,明明痛入骨髓,他却甘之如饴。
或许有一天,当他终于不再感觉到疼痛的时候,大概就是生命终结的那个瞬间。
但上天终究还是眷顾他的,三年后,她重新回到了他身边,这种失而复得又患得患失的心情,狂喜中夹杂着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惊恐,以至于他常常会从浅眠中惊醒,确认他是不是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没有经历过那种绝望,便无法感同身受。于是,他嗓音微哑,近乎于魔怔了一般,在宋婷婷耳边一遍又一遍的低声呢喃,“楚瑜,别再走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是别再走了!”
宋婷婷仰头看着天花板,极力将快要崩溃的情绪收回去,又过了几分钟,宋婷婷的情绪才逐渐平静下来,她试着伸手拿开乔正南的手,不过还没有拿开的时候,乔正南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紧相扣在一起,“楚瑜……”
宋婷婷深吸了一口凉气,“我累了,乔正南你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
宋婷婷受伤住院的这段时间里,一直都是乔正南陪在她身边,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偶尔乔正南不在,宋婷婷就会约着顾时锦一起去住院楼下面的长椅上晒太阳,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晒太阳。
期间,宋子晴也来看过她一次,在她病房里待了很长时间,却一直不说话,沉默着削好苹果又切成大小均匀的小块,用牙签叉起递给她后,垂眉轻轻说了一句,“楚瑜,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宋婷婷挑眉,不解道。
宋子晴咬了咬下唇,迟疑半晌,才终于开口说道:“三年前……”
“三年前怎么了?”宋子晴刚说了三个字突然停顿住,宋婷婷直觉宋子晴接下来的话可能和当年她父亲宋杰成被曝贪污挪用公款的事情有关,眸色一紧,忙抓着宋子晴的手腕,急急问道:“宋子晴,当年的事情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又隐瞒了我什么?”
“没、没什么!”宋子晴仿若受到了某种极大的惊吓,用力甩开宋婷婷的手,猛地站起身来,“楚瑜,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总而言之,宋楚瑜,对不起!”宋子晴抓起包,身形慌乱地跑了出去,差点儿撞倒迎面走过来的顾时锦,顾时锦原地转了个圈,揉着自己的腰爆了句粗口,“卧槽,这丫是赶着去投胎吗?差点儿撞折了老子的腰!”
顾时锦揉着腰走进宋婷婷的病房,就见宋婷婷满脸失魂落魄的表情坐在病床上,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看着门口的方向,神情茫然得就连顾时锦什么时候走进来都浑然不觉,顾时锦在旁边的软椅上坐了几分钟后,宋婷婷仍然一脸呆滞失神的样子,顾时锦挑眉,忍不住走过去,抬手在宋婷婷眼前晃了晃,“你丫发什么愣,见鬼了?”
“时锦?”宋婷婷收回视线,眼底错愕一闪而过,“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顾时锦撇了撇嘴,随手从果盘里拿起一个橙子放在手里掂量了几下,按在桌子上滚了几圈,抓起旁边的水果刀,非常利落干脆的将那个橙子切成六瓣,“我早就来了好吗?看你发呆得太入神,没好意思打扰你!”顿了顿,顾时锦抬手递给宋婷婷一瓣橙子,又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把水果刀擦干净后,若是漫不经意间说道:“我说小宋啊,你和宋子晴的关系应该不止都喜欢过乔正南这么简单吧?”
宋婷婷没有说话,顾时锦单手托着下巴,自顾自道:“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儿,当年明明是你小三儿上位拆散了人家,如果我是宋子晴,再见到你,肯定要揍得你连你姥姥都不认识的,就算不揍你也肯定不想搭理你,怎么到了宋子晴这儿,反倒好像是她宋子晴做了什么特别对不起你的事情似的,我说小宋同志你没有发现么,宋子晴看你的眼神儿里总是隐隐约约地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之前在酒吧里就是这样,刚才也是这样!”
愧疚?宋婷婷心头一动,眯了眯眼睛,抬手将橙子皮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又从桌上纸巾盒里扯出一张纸巾将手指擦干净后,拿起床头边的手机,打了一个国际长途电话。
“小霖,去查一件事情……”
半个月后,宋婷婷出院。出院这天,守在医院外的记者比她刚住院那晚还要多,乔正南将她护在怀里,周晨在旁边扶着她一条手臂,林正和秦源走在前面挡开记者。
但仍然架不住媒体记者们想要拿到独家第一手新闻的决心,刺眼的闪光灯晃得宋婷婷有些睁不开眼,“宋婷婷,平白无故遭此一劫,你有什么感想吗?是因为你在圈里得罪了什么人,还是你和蒋氏姐弟有什么私人恩怨吗?宋婷婷请你说两句吧!”
“从西山市警方曝光的酒吧监控视频来看,当晚在酒吧里受伤的还有一个叫‘顾时锦’的女孩子,目前就职于锦城公安局,网传她出身于帝都显赫的军政世家,爷爷是开国元勋顾达先,大伯顾木霖是江东军区总司令,父亲顾木霆是北江省公安厅厅长,两个堂哥都是国际刑警,还有一个堂姐顾安然,也毕业于帝都公安大学,而你们出事的那天下午,顾时锦是专门请假去剧组给你探班的,所以,宋婷婷你和顾时锦是什么关系?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宋婷婷,麻烦你说两句好吗?”
乔正南全程面色阴郁冷清,不着痕迹地挡开记者递过来的话筒后,替宋婷婷打开保姆车的车门,“小心一些,别碰到额头。”
第二天,宋婷婷重返《娱乐圈上位法则》剧组的片场。
在医院里休养了半个多月没有拍戏,感觉上总归是有了些许生疏,第一场戏,宋婷婷连续NG了好几条才逐渐找到感觉。上午连续拍了五场,第六场是今天所有戏份里的重中之重。宋婷婷一身卡其色及膝风衣,妆容精致,双腿交叠着坐在黑色真皮椅子里,周身高贵冷艳气场全开。
这场戏关于“潜规则”,宋婷婷饰演的女一号许繁简已经走到了娱乐圈最顶端,而初入这个圈子的少年,懵懂而莽撞,不知深浅。场记打板之后,许繁简对着镜头抿唇浅浅微笑,仰头,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直到倒扣过来的红酒杯杯壁上只剩下一道不太明显的浅红色的酒渍,捏着杯脚的大拇指和食指倏尔松开。
红酒杯“叮”的一声落地,在象牙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碎开,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清脆诡异。
许繁简掀起半边眼帘,若似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那个五官干净清秀的年轻男孩子,“这是一条没有回头机会的不归路,你想好了吗?”
“我想好了!”
“咔!”导演从监视器后探出头来,冲宋婷婷和许盛开比了个“OK”的手势,又将刚才的拍摄片段重新在监视器里回放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导演摘下耳麦,拎起一瓶矿泉水走到在旁边休息的宋婷婷身边。
宋婷婷一手抱着一杯热滚滚的奶茶,另一手举着剧本,正和许盛开聊接下来的剧情。
“婷婷,你身体还能受得住吗?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导演将矿泉水递给宋婷婷,“你昨天刚出院,本来应该先休息一段时间的,但是剧组赶进度,实在没办法。”
宋婷婷抿唇笑了笑,“没事儿,我壮着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