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碧蓝如洗,整片天空没有一朵云彩,只有几只鸟儿偶尔飞过。
五马一车,走得倒也快,于午初时分抵达洛阳。
宋家在牡丹园不远的地方有座宅子,宋郊早先已邀请了众人去宋家过夜,故此到了洛阳后一行人没有任何停顿,直径去了这座宅子。
宋家这座宅子本是为宋郊宋祁兄弟二人入读国子监准备的,如今二人去了应天府书院求学,这座院落自然是空了起来。
马车在门外缓缓停下,许诺三人相继下车,便见骑马的几人已站在门前等她们了。
今日太阳有些烈,胡灵一下车便道:“西京的日头比汴京城还要好些,可别把花给晒蔫了,到时候你们几人作诗岂不是都要写‘晴空日烈花落兮,悲哉,悲哉,无趣兮’?”
“三娘子真会开玩笑,西京有专门栽培牡丹的人,就算日头再烈,这些花也断不会有任何闪失。这场牡丹盛宴,必会顺利进行。”
宋郊听了胡灵急性做的一句诗觉得十分搞笑,很不赞同,便直接反驳了回去。
纪玄知道胡灵的脾气,指不定一个不好就要炸了,急忙站出一步道:“伯痒兄,胡家三娘不过是玩笑话,不必当真。”
宋郊失笑。
是啊,一个小娘子,一个只懂使鞭子的小娘子又懂些什么呢?他不能和她认真,正要说什么,就听到身后有一道声音传来。
“宋大郎自知她说的是玩笑话,否则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佳仁县主突然出现在众人身后,站在宋家宅子的门内,显然是先于许诺等人到的。
佳仁县主因为身份高贵,并非和许诺这些未出阁的娘子一般穿着褙子,而是穿了大袖。
她今日穿着鲜红色的大袖,其上绣了粉色的牡丹,领口则用金线绣了祥云纹,整身装扮十分正式,显然是为明日观赏牡丹准备的。
除了华丽的着装,佳仁县主盘的精致的乌发上更是镶满金饰。
许诺暗想,佳仁县主若穿着这一身站在阳光下,势必晃得人睁不开眼。
大家是去赏牡丹还是赏她佳仁县主?
许诺看到佳仁县主后除了吐槽佳仁县主略显高调又没品的衣着外并没什么惊讶,却在看到一旁的许倩时皱了眉头。
许倩却是装作没看到许诺一般,只是淡淡地移开目光。
“那要怎样?”
胡灵没料到佳仁县主会出现,面上先是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随后嘲讽一笑,拨开吕九娘拦在身前的手,往前一大步,昂着头看着还站在门内的佳仁县主。
胡灵和佳仁县主互相看不顺眼,此刻更是互不退让。
佳仁县主向前一步,跨过门槛,冷哼一声,道:“不管住你这张乌鸦嘴,日后惹了祸,可没人能救得了你。”
“你说什么?”
游玩原本是高兴事儿,可此刻遇到佳仁县主,胡灵的兴致瞬间就没了大半。
越不想碰到的人,越是往她眼里钻。
她多的话也不说,直接就抽出鞭子。
鞭尾打在地上,啪地一声响,震地佳仁县主捏紧了手。
佳仁县主今日有意要惹怒胡灵,却不想胡灵近年来脾气不减反增,才两句话就抽出了软鞭。
许诺瞧出佳仁县主居心叵测,一把抓住胡灵的手腕,半开玩笑道:“着急什么?一路上舟车劳顿,很累了,给县主行了礼我们便进屋去休息吧。”
胡灵心中反驳:我连骑两日两夜的马都不会累,如今只是坐了半日的车又怎称得上舟车劳顿?
众人闻言急忙向佳仁县主行礼:“见过佳仁县主。”
行过礼,除去宋郊,其余人都快步入内。
佳仁县主身旁一阵风过,她眼皮子跳了两下,许诺这么做明显是不把她当一回事。
她扭头看了一眼离去的众人,目光最终落在许平逸身上,直到他穿过游廊转到旁院看不到后才收回目光。
“佳仁县主,宋某不知您大驾光临,刚才失礼了。”
宋郊作为主人,如今也并不知佳仁县主为何会出现在他的府宅中。
他虽来京城不久,却也知道宁王府的佳仁县主和胡将军家的三娘子不和,一见面就是火炮,势必会闹出点动静。
若知道佳仁县主要来,他自然不会再邀请胡灵,否则就是自找麻烦。
“是我没提前与你讲清楚,想来丁四郎先前是同你说赏花时要带两位朋友来你的宅子吧,便是我与许四娘了。”佳仁县主恢复了一个贵女的形象,说话时温婉淑雅,好似刚从找胡灵茬的人不是她一般。
宋郊与丁墨是好友,丁墨前来洛阳赏花,宋家的宅子距离牡丹园近,宋郊便邀请了丁墨。
“寒室简陋,还望县主莫要见怪。”
宋郊一听就明白了,事到如今也不能让哪个人出去,只好将二人的住处安排的远一些。
佳仁县主赏花下榻宋家的宅子,某种程度上也算作是好事,宋郊心中是高兴的,故此毕恭毕敬地接待了佳仁县主一番,亲自带她在府中游览了一遍。
胡灵回到房中依旧是气鼓鼓的,鞭子在手上绕来绕去许多圈,勒得手腕都红了。
“早知她来,我宁可不来西京,牡丹花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如蹴鞠有趣呢,若不是朱北江被人请了过来,我真不稀地来。”
许诺道:“何必让她毁了你的好心情,你可知道,佳仁县主和许倩都是我不愿见到的人,我怎么没和你一般发火呢?”
胡灵捂住耳朵不听,只大喊道:“我没你那好脾气,否则我这鞭子也不会半月换一次了。”
“我哪里好脾气了?”许诺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她看似脾气好,只是为了配合许家六娘子这个身份伪造出来的,若真有人惹了她,她就算掉一层皮,也要让那人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许诺不再管胡灵,先唤了七月出去打探消息,随后便与吕九娘讨论一些吟花的诗词。
吕九娘饱读诗书,人文地理都很是通透,诗词绝句更是十分精通,许诺每每与她谈论文学上的东西都觉得所学颇多。
二人说着说着就谈起了胡灵早先在宋宅外说的话。
吕九娘斜靠在榻上的凭几上,道:“于其用蔫花,还不用落花,意境韵味都是好了许多。”
“说起落花,我倒知道一首以落花为名的诗,很是精妙。”许诺说得尽兴,双手一合就要诵读。
吕九娘听了,顿时来了精神,身子坐直,满心欢喜地等着,却迟迟不见许诺开口。
“六娘,怎么了?不该是忘了吧。”
许诺怔了一下,随后道:“原本是记得滚瓜烂熟,刚才太激动,刚要开口就给忘了。”
“真是给忘了?你啊,我本还想听听是怎样的诗,能让你这么夸赞。”吕九娘失笑摇头,之后便另起了话头,说起了别的事。
许诺刚才并没有忘记那首诗,反而记得清清楚楚。
可就在张口的那一瞬间,才记起这首诗她诵不得,也为此出了一身冷汗。
原因很简单,她记得的《落花》不是旁人所做,正是宋家小郎君宋祁。
《落花》:“坠素翻红各自伤,青楼烟雨忍相忘。将飞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沧海客归珠有泪,章台人去骨遗香。可能无意传双蝶,尽付芳心与蜜房。”
她早先在一些宴席上用过古人所创的诗词,可那些诗词都在后世几百年才出现,她用了也就用了,不会影响后世诗词的发展。
可《落花》却是宋祁几年后所作,她今日若在吕九娘面前诵出,以吕九娘惊人的记忆力,几年后宋祁做出此诗,势必会引得怀疑。
万幸的是她没说出来。
只是,以宋祁现今的脾性,许诺实在想不通他之后经历了什么,才会做出这等凄悲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