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修仪既然下定主意,旁人哪能劝得住,无分毫犹豫直接让最得力的婢女去了前院。
丁墨随着父亲丁谓一同来赴宴,此刻定然是在前院。
丁大夫人心中虽是一万个不情愿,却不敢挡,只能忍着,气地浑身都要冒烟了。心中忍不住埋怨宁王妃,她到底是那根筋抽了,竟然将许六娘寻来套话,完全是多此一举!
不久后婢女回来,施礼后将丁墨说的话转述了一遍,与许诺说的一般无二。
听过这番话,丁大夫人气得一时间喘不上气,原本干瘦的脸皱成一团,她身后的嬷嬷急忙给她顺气。许久后才缓过来,却是尴尬地不行,借口说要去厢房换身衣裳。
丁大夫人生气宁王妃的同时,宁王妃更生气丁大夫人没将事情说清楚,害得她颜面上有些挂不住。
看到丁大夫人匆匆避开这个尴尬的地方,宁王妃心中又恼又急,她是宁王府的女主人,再尴尬也得撑着。
咳嗽一声问道:“许家世代都是茶商,在茶道上面也颇有造诣,听闻许府的郎君娘子自小就要学点茶?”一个茶商的后人,邀请来宁王府参加赏梅宴实在是抬举了。
没想到这茶商的后代不但不诚惶诚恐,却表现得坦然自若,竟然奏琴吸引人目光,真是太张狂了,不知自己是何身份吗?
宁王妃若得知是她女儿让许诺抚琴,定会气得憋伤。
“回王妃,许家的儿郎娘子自五岁便要进茶室学习茶道。”许诺看了丁大夫人和宁王妃的反应,心中畅快的很,回答起来更是爽快了几分。当然她面上还是先前从容淡定的表情,并未露出喜色。
让你们坑我,让你们给我使绊子,让你们拼了命地找我茬,最后气到的还不是你们自己。
“如此,许六娘子展示一番可好?”宁王妃嘴唇扬起,面上已看不出先前的不快。
今日来的夫人的嘴巴都挑的很,只要是有一点不如意,足矣说明许诺点茶技艺普通,亦能说明吕氏教导无方。
刘修仪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却不曾出言阻止。
“好。”王妃开了口,以许诺的身份又怎能拒绝,只能答应。
不过这些人既然挑着她擅长的事让她表现,她也不能浪费了这等大好机会。
点茶的婢女闻言退开,许诺端坐在茶案后,优雅地将袖子挽起两寸,安静地清洗茶具。
点茶是她穿越后费的心力最多的一件事情,实在没有理由做不好。
许诺一开始点茶,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宁静雅致,似乎与身后的梅林融合在一起,让人看了不忍出声破坏这美好的画面。
她点茶时心无旁骛,眼中只有茶粉和茶具,专注认真。
正是这样的神情,让刘修仪平静的目光中多了丝欣赏之色。
刘修仪与吕氏是旧识,也的确欣赏吕氏的品性和才华,但不代表她会爱屋及乌对吕氏的女儿青眼有加。
许诺先前弹的那首琴确实不错,但京城中能弹出这个水平的娘子不是没有。可如今,看许诺点茶的神态姿势,让她眼中真正有了许六娘这个人,真正开始注意她。
许诺这次的茶百戏绘的是今日这副雪梅图,虽然只有寥寥几笔,却也能让人通过乳白的茶汤泡沫看出茶盏中展现的景色。
丁大夫人换好衣物回来时,正巧看到众人夸赞许诺的场景,若不是被人叫住,险些就扭头走了。
当然亭内宁王妃的表情也不好,她等着吕氏和许诺出丑,却给了许诺大长风头的机会,对自己的提议十分后悔。
丁大夫人进去时茶盏中的汤花已经散了,并未看到茶百戏,顿了一下用温和的语调说:“许六娘不如乘兴做一幅梅图,也好让我瞧瞧是怎样好的图让这么些挑剔的人儿都开口称赞?”
她就不信了,两年时间够许六娘学通琴棋书画和茶道?
她不知道的是,许诺除了女工,其余方面都还算拿得出手。毕竟许诺这半年间用每日都在刻苦练习,刻苦的程度不亚于那些准备科举的儿郎,再加上她有前世的基础,琴棋书画在这些夫人和娘子间至少算得上上乘。
许诺不愿听从这个一直给她找茬的人的建议,更不愿在这里作画被这些热衷与勾心斗角的夫人观赏,委婉地拒绝了。
刘修仪想进一步了解许诺,而且从她先前茶百戏的图中确信她是擅长作画的,真要作画不至于丢了脸面,考虑后也出言请许诺作画。
许诺只得答应。
先前有人在亭内做过画,也写过诗词,笔墨都在,许诺直接过去画了一幅梅图。
白雪皑皑,两座六角亭之间是白红相间的梅树,树枝苍劲,雪下的红梅艳丽,其余处是大片的留白,却让人感受到大雪的寒气。
丁夫人就在一旁看着许诺画,看好戏心慢慢凉下来,脸部忍不住颤抖,这是怎么回事?若不是亲眼看着许六娘画,她或许会认为此画的作者至少练了二十年。
待有人开始赞叹许诺画的梅图好时,丁大夫人一手扶在书案上,一手握着被揉成一团的帕子,咬着牙说:“如此佳作,不如题一首词。”她打死不相信一个野孩子能在两年内变成一个知书达理的娘子!
说到题词,亭中更热闹了。
许诺脑中却是嗡地一声,心道糟了。
那些有关梅花的著名词句,她今日真真是半句也想不起来。
如果说不会,明日不知会被这些夫人传成什么样。
许家六娘子大字不识一个,一句诗也做不出,果然是野养的,上不了台面……
无论她之前的表现多优秀,只要有一点不足就够了。
许诺在家中学了这么久礼仪,今日来这里也没怎么听到吕氏谦虚的话语,已经明白吕氏此行是是带着她出来长名声的。
毕竟在外面长大这样的经历对官宦贵族的子女来说是个污点,吕氏决定用这种方式帮她将污点抹灭。
即使多年在外,依旧达到了贵女的标准,琴棋书画礼仪见识不会输给任何闺秀,这是吕氏的心愿。
没有污点,名声再好些,亲事的选择余地就会更大。
许诺虽然不着急婚事,但吕氏早在苏州就开始想这件事了,入京后更是立刻开始谋划。
许诺这会儿若是半途而废,吕氏的苦心便白费了。许诺向来不忍吕氏被人伤害,不忍吕氏伤心,虽然如今的吕氏足够聪颖有自保能力,但许诺依旧不允许吕氏想做的事情被人破坏了。
许诺一时间有些着急,握着笔忘了放下去。
丁大夫人就在她旁边,见状心中终于舒畅了些,刚要说若是不会就不要勉强了时,就见许诺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电光石火间,许诺想起了王安石的一首“墙角数枝梅, 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足雪 ,为有暗香来。”
课随后一想,王安石现在固然还未出生,但做出此诗也不过是几十年后的事情。在场的人有不少能活到那个时候,她若是将此诗题写在画上,有了证据可就不大好了。
想起了一首诗,她脑中又冒出了其他几首,但不是唐朝的诗人就是这段时间前后的,都不能说。
丁大夫人的心原本悬了起来,却见许诺继续沉默,又踏实了几分,急忙说:“实在不会,就不要勉强。”
这句话后,许诺就提笔写下了:“闻道梅花圻晓风, 雪堆遍满四山中。 何方可化身千亿, 一树梅花一放翁。”
是陆游的梅花绝句。
陆游写出这首绝句至少得等二百年后了,她现在用一用倒是无妨。
在坐的虽然都是女子,却不乏才女,看过后赞叹不绝,原先对许诺有偏见的人也对她生出好感,心中更是生出对吕氏的钦佩。
丁大夫人则恨不得将自己的嘴封起来,为什么要嘴快说出来?这下可好了,刚说了让人不要写的话,人家就写出这样好的诗出来。不对,是许六娘这小蹄子故意的,故意等着她说了才提笔,竟然敢算计她?
这样小就有这种心计,真是可恶,让人恶心。
许家的人果然没一个好的!
刘修仪目光从许诺身上不着痕迹地转了一圈,目光中的赞叹之色隐没在眼睛深处。
不愧是吕十七娘,教出这样优秀的女儿。可惜六哥年纪小,否则将许六娘配给他倒是极好的。
许诺若是知道刘修仪想把她配给如今才两岁的赵祯,会笑地直不起来身,当然也会出一身冷汗。
赏梅宴结束,刘修仪起驾回宫,却见皇上正在她屋中逗赵祯玩。
“官家,臣妾回来了。”刘修仪矮身行礼,她跟随了皇上二十几年,礼仪上从来没有敷衍过。
皇上正在教赵祯背《三字经》,正在兴头上,只是对着刘修仪点了点头,让她起来,没有多说旁的话。
《三字经》如今才刚有雏形,但皇上觉得读着顺口,就教了赵祯几句。
赵祯见到母亲来了,蹬蹬蹬迈着小步跑了过来,扑到刘修仪怀中,将才学会的几句背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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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忙到死,各种事都压在一起,完全排不开……等忙完了再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