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后许诺的手就没从汤婆子上移开过。
杜八娘话音才落,许诺嘴角轻翘,瞥了眼立在身后的婢女,目光从婢女身上本该是夏秋交接时穿的薄裙滑过,又飞快地看了眼七月。
七月早晨才被敲打过,看到许诺眼中一抹促狭的笑意,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袖中的手指一动,一颗石子飞快地打向婢女的腿弯。
七月不会武功,体力也寻常,但几年前为了学飞镖特地练过指力,弹出的石子的力道足够大。
王八娘的这个婢女是家生子,自小没受过什么苦,相当于半个主子一样长大,哪里挨得住这么一击。强忍着疼才没叫出声来,身体却是不听使唤,直直地跪在地上。
婢女今日挑挑拣拣选了许久,才挑了这么一条既不扎眼,绣样又好看还应景的裙子出来。
裙子虽是薄了些,与天气不相称,穿上肯定会冷,但为了美她还是咬着牙穿了。
却不知正是因为这条裙子足够薄,才让石子打到她腿上。
听到身后扑通一声,许诺的手才从汤婆子上移开,扭头巧笑嫣然地问:“哪里来的婢子,一上来就跪下,可是做错了事?”大哥给她雕刻的簪子,不是随便谁想看她就要眼巴巴地给送过去。
婢女是王八娘身边最得意的人儿,王家她走到哪别人都会笑着叫她一声红珊姐姐,哪出过这等丑。
听许诺这么一说,她顿时就有些委屈,没多想直接站了起来,想要辩解。刚才分明是有人要害她,否则她的腿不会无缘无故钻心地疼,这阵子还疼着呢。她的皮肤娇嫩的厉害,腿上指不定青了多大一块。
她才站起,就听到有人呵斥:“许六娘子让你起来了吗?怎这般没规矩!”莫名其妙跪在主子身后,算是惊扰了主子,主子不点头是不能起的。
婢女看清说话的人,头一低又跪了下去。
许诺耳朵灵敏方向感又强,不用回头也知这道声音是从丁大夫人那边传来的。
丁大夫人此言,究竟何意?
是助她还是害她?
助在一时,害在日后。
可许家和丁家是姻亲,丁大夫人怎么能如此不讲情面,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嚷了出来?
若说丁大夫人一心向着许诺,冲动之下说出了这句话,许诺是不会信的。毕竟她是在贵妇圈里混了二十年的人,这点小事不至于让她失了分寸乱嚷。
莫不是她不满意自己夫君的妹妹,不满意丁氏?
电光石火间许诺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有了这个猜测。毕竟大伯母丁氏是个很强势又霸道的人,丁大夫人也是个极有想法的人,这样两个人之间不出现矛盾才奇怪。
但家事该在家中说,而不是这种地方!想来丁大夫人这么做还有其他原因。
许诺心叹汴京果然是个厉害的地方,这里的人每一句话都是个坑,每个眼神的对视都是一场戏。
隐隐觉得就算是心思深沉精于算计的许倩来这里,也会被啃成渣渣。
今日简直是宅斗的巅峰对决,她还是不要惨祸进去的好,实在不想为了这种内宅勾心斗角的事浪费脑细胞。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得多防备着些才行。
丁谓和王钦若均属五鬼,皆是奸臣,王钦若能成功让赵恒伪造天书去泰山封禅,与丁谓前期的鼓动有很大关联,二人彼此彼此。
许诺最初穿越到许家得知丁氏是丁谓之妹时狠狠激动了一把,但如今,已经见过忠贤典范的范仲淹的她,对丁谓只剩一颗避而远之的心。
她不知这个时期丁谓和王钦若的关系如何,但丁谓是正二品的参知政事,王钦若是从一品的枢密使,在朝廷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若因为这么一件事让两家有了间隙,她可真得处于水火之中了。
许诺转回头,果不其然看到坐在王八娘身旁的穿着低调大概四十余岁的妇人在看她,眼中的探究之色却是转瞬即逝。
吕氏神色不变,笑着说:“这婢女恐怕是被宁王府的华丽的陈设晃花了眼,走错了地方,站稳后才发现眼前的不是自家主子,一时失神就跪了下来。”
一番话既夸了宁王府,也回避了先前王八娘讨要簪子的事情,更是让丁大夫人呵斥的原因变得无关重要。
许诺心中大惊,母亲竟是这般厉害。
那么,她就算整日在河边,鞋也不会湿了。
吕氏心中对王老夫人和丁大夫人都有些不满,却也不好捅破这层纸,因为她如今的身份不够,只能粉饰太平,却万万不会低头。
春棠立在许诺左后方,面容平静,但袖中握着的手已出了一层汗。
她脚底踩着一块石子,动也不敢动一下。
她刚才亲眼看娘子和七月对视的瞬间,也亲眼看到这块石子是从七月的袖中飞出落在婢女腿弯的。若不是这里铺着毯子,石子落地时肯定会被人发现!
七月何时这么胆大了,如此的场合竟敢使这种手段,若是被哪位夫人发现了,可不是打几板子的问题。
春棠心中一阵后怕,看了眼七月发现她面色不改,咬了咬舌尖让自己也镇定下来。
回府后一定要好好问问娘子和七月!
王八娘心有不快,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她身旁的王老夫人拦住了。
随后又进来了几位夫人,施礼后安静地落座,之前的闹剧仿佛过眼烟云,无人再谈。
这厢一众人又开始扯东扯西,许诺听在耳中,只觉大厅里刀光剑影,有趣的是这些“持剑”的人不是笑盈盈就是乐呵呵,各个慈眉善目又温婉贤淑。
无聊的厉害,往坐在刘修仪和宁王妃两侧的两位县主的方向看去。
佳仁县主穿着很高调,发饰更是让人觉得琳琅满目,以俯视众人的态度和几位同龄娘子说着什么。
另一边的乐姜县主许诺是第一次见,她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清秀雅致,神情既无喜色,亦无忧虑,十分平静,透着皇族应有的尊贵。
乐姜县主是宋太宗第五子陈王的独女,陈王无子,乐姜县主幼时受尽了宠爱,不幸的是陈王九年前就去世了,那时她不过十三岁。
万幸的是乐姜县主十二岁那年定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她没了父亲也不至于全无依靠,及笄后就嫁了过去。
乐姜怀中抱着五岁的小县主,小县主脸上胖嘟嘟的,一双眼和两颗葡萄似的,黑瞳很大,也很有神,嘴唇则是标准的樱桃唇,既红又小,不停得开合,逗地一旁的刘修仪笑个不停。
小孩似乎比大人敏锐些,许诺只是用余光看着那边,怎想小县主突然转过头来,冲着她眨了眨眼,笑了起来。
许诺立刻收回目光,从容地端起茶盏。
乐姜县主随着女儿的目光看过来,淡淡笑了一下,并未多说。
午膳后,雪正巧停了。
刘修仪和宁王妃携着手,带着一众女眷出门赏梅。
雪虽是停了,但御寒的斗篷是少不了的,婢女们纷纷拿出斗篷给自家主子披上。
刘修仪的斗篷是桃红色的,宁王妃的却是正红色。
许诺看到宁王妃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心中暗想刘修仪年前就能名正言顺地披正红的斗篷了,也可以披金黄色的九凤斗篷,宁王妃此刻越是得意日后越会不快。
通向梅林的路上的积雪都被扫干净了,众人走了一路靴上半点水汽也没染上。
到了后院,许诺便看到了比预想中更美的景色。
她前世去过许多知名的景点,却从未见过如此让人内心平静至极的景色,这处梅林的确值得一看也称得上京城一景。
一片白色将天地相连,只有红梅藏在雪下,隐约可见,让人忍不住走近细看。
梅林呈长条形,宽十步左右,长里却足有七八十步,将宁王府的花园隔成两处。
两边各有一座六角亭,已经有婢女在亭外等候,一座是给各位夫人准备的,另一座是为未出阁的娘子备的,两边亭子离的不远,对面做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许诺递给吕氏一个您放心的眼神就带着春棠七月二人走了过去。
她原以为今日会见到胡灵,或者是二十一姨,怎料一个也没见到,依照她们的地位应该被邀请了才是,为何不来?
赏雪梅少不了吟诗作对,以及抚琴点茶。后两项许诺倒是没问题,前面两项她却是半窍不通,若真得作词,她又得盗用这个时期之后的名家名作,可咏梅的词她此时半句也想不起来……
在汴京,这种规模的宴会,对未出阁的娘子而言是个展现才艺和修养的机会,若能在这种场合得些名声,好处日后会慢慢显现出来。
果然,众人才进了亭子,就有人要了笔墨过来,又有人要了琴过来,亦有人起兴吟诗作词。
王八娘走到许诺身旁,笑着问:“许六娘,听闻你近来随着乔娘子学习女工,如今学的怎么样了?”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嘲弄。
王八娘这么一说,立刻有其他人带着关切的神奇询问许诺,好奇倒是次要,重点是想看许诺颜面扫地的模样。一个外面长大的野丫头,有什么资格和身份与她们同席共座。
许诺笑了笑,余光看到穿着鲜艳的佳仁县主面上露出嘲弄得意之色,乐姜县主则与先前一样,神情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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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早晨从微薄上看到男神卡卡西面罩下的脸,那个激动啊!晚上看实习医生格蕾时看到男主被编剧大妈写死,欲哭无泪。
请姐妹们无视我的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