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风卷珠帘自上钩
朵澜洗清了从花圃里摘选的最好的凤仙花和千层红,喜滋滋将那花朵折下来,搁在鎏金的捣器里,以备挤压成糊状,再取搅进明矾,以备给娴妃染蔻丹。“娘娘你看,这千层红和凤仙花的颜色,奴婢特意择了大不同的。深浅融合,方能挑出新鲜的颜色,与众不同。”
盼语点了点头,示意她慢慢的捣压,徐徐说道:“也不必着急,离中秋节还有些日子呢。”
“是呢,奴婢心想,太后凤体安康,皇上又是最重孝义的。必然想热热闹闹的过个团圆节。”朵澜手上的活没停下来,脸上的笑意却舒展了不少:“这些天来,内务府的孙守礼也总算是尽心,但凡是娘娘您要的东西,一准儿都给了好的。娘娘的容姿恢复了不少,再不是日前那样憔悴的样子了。皇上看见了,必然会心动。”
倘若仅仅是容颜不衰就能挽回皇上的心,那倒也简单了。盼语沉吟不语,心里像是吞了几百颗酸涩的梅子,个中滋味儿怕只有自己才能饱尝。“因端惠皇太子夭折之期临近春节,皇上没心思过,只吩咐一切从简。这回中秋,嘉嫔添了四阿哥,想必是要好好热闹一番了。”
目光不经意的落在朵澜卷起的袖口,露出细细的腕子上,盼语很是愧疚:“若不是我,让你在内务府闹了一回事儿,你也不必去慎刑司吃这样的苦头。怕是这伤好了,鞭痕也很难消退。”手指轻轻的抚摸在朵澜纤细的手臂上,盼语幽幽道:“都是我连累你了。”
“娘娘别说这样的话,奴婢从前是仪嫔身边儿的人,后来承蒙皇后娘娘不弃,留在身边伺候。娘娘您又不嫌弃奴婢身份尴尬,要了奴婢近身侍奉,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何况娘娘待奴婢极好,从没有疑心、打骂,能为娘娘您分忧是奴婢心之所愿,区区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朵澜动容一笑,眼底明澈的感激骗不了人。
盼语鼻子有些发酸,稍微侧过脸去,却还是禁不住红了双眼。“若非你去慎刑司受苦,我也无法摆出艰难的样子给旁人看。咱们里应外合,配合的相当默契,才知道多少人眼巴巴的盯着承乾宫呢。当然,若不是如此,咱们也引不来慧贵妃。现在摸清了她的心思,什么也都好办了。”
“哎呦!”朵澜想着心事,一个不小心挤着了手指,痛得揪心。
“怎么了?让我看看!”盼语连忙捏住她的手来瞧,仔细一看,竟发觉捣锤挤在了鎏金器口,硬是将手指肚挤出一个血泡。“宫里不知还有没有药粉了,我去找找。”
“不碍的娘娘。”朵澜握住了娴妃的手:“奴婢粗生粗养的,哪里就有这么娇惯了,揉一揉就好了。你就别为了这些小事儿费心了,左不过连皮都没破,有什么要紧。奴婢还得赶紧这些花都捣碎,多上几层色才好看。”
盼语拗不过她,只好作罢,却不解道:“你这是想什么呢,这样入神?”
朵澜垂下头去,像是难以开口,可对娴妃她不愿意有什么隐瞒:“奴婢伺候娘娘之前,也跟在皇后娘娘身侧一些时候。总觉得皇后娘娘不至于如此,慧贵妃说那月事布……娘娘您信是皇后所为么?”
盼语模棱两可的说道:“许是,也许不是。”
见朵澜疑惑不解,她又是轻轻一笑:“我拆了两个从前用过的,似乎真的有些奇怪的东西。可混在草木灰里,终究是寻不出个影子来。再者,这些年坐胎药一直吃着,御医也隔三差五的来瞧过,并未曾发觉有什么不妥。若不是有人责令御医存心瞒我,又怎么会从慧贵妃嘴里说出来……”
听娴妃这样说,多少还是信了几分的。毕竟除了王府里的大福晋,谁又能轻易的收买了御医去。朵澜却始终觉得,慧贵妃这个时候说明实情,到底还是别有用心的。“娘娘既然一时间弄不清楚,便慢慢筹谋,慢慢的撕开这一层面纱,只要皇上的心在娘娘这里,无论是谁,娘娘都必能讨个公道。”
“但愿吧。”盼语嘴上的话很轻,却不是不经心的缘故。恰好相反,正是因为心里填满了恨,她才会没有多少力气用来说话。唇齿间凉薄之意不减:“无论是谁,这样害我一生,我绝不会原谅。”
叹了口气,盼语恢复了平和的心境,慢慢的说道:“朵澜,等会染好了蔻丹,你去一趟永和宫,跟海贵人说,谢谢她这些天的筹谋。”
“娘娘。”朵澜蹙眉道:“如此说,那海贵人不是知道咱们已经洞悉了她的所为么。若此,她必然有所防范,岂非打草惊蛇?”
“我就是要打草惊蛇,否则她们就是永远要把我当成软柿子了。何况海贵人身后是慧贵妃还是皇后,现在尚且难说。我总觉得她是那种很难看清楚心思的人,反倒比笑面迎人的慧贵妃,更藏了几分险意。”顿了顿,盼语喃喃低音:“你这么说便好,海贵人知道该怎么做。”
李玉一脸的喜色,腿脚麻利的走进了南书房:“皇上,叶赫那拉贵人来了。”
弘历展开了手里的折子,提笔御书几字,方才道:“请进来。”
“嗻。”李玉笑嘻嘻的应下,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皇上万福。”绮珊走进来的时候,也是很欢喜的样子,一身浅藕荷色的雨丝锦是好看的蝶纹对襟的样式,随行带着一缕清新的淡香,轻灵而娟秀的停在了红木腾云案前。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天正是热的时候。”弘历看一眼窗棂外金灿灿日光,眼底的笑意便有了温度。“近前来。”
“是。”绮珊步子轻盈,长裙不摇的走到了弘历面前:“臣妾知道皇上最喜欢江南的点心,就跟宫里的厨娘学了几道小菜,还请皇上赏脸一尝。”
弘历看了她好一会儿没有做声,只是心里在想什么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仿佛是与这叶赫那拉贵人无关的。“阅了会儿折子,朕也有些饿了,正好。”
“伊澜,把糕点奉上来。”绮珊欢喜,逐一向皇上介绍:“这一碟是糯米糖莲藕,甜而不腻,莲藕略微清脆,糯米软绵沁香,稍微撒了些薄荷沫在上头,清凉可口,入口即化。这一碟是蟹黄小饺,十足的蟹黄鲜蒸得,一口咬下去满口的鲜汁儿,到底是费了好大的功夫做得,皇上可得尝一尝。这一碟……”
“你的香包?”弘历的目光忽然停在叶赫那拉贵人腰间的香囊上,那像是蜀锦做得,针法细密,手工精制,绣得是鸳鸯戏水的图案,活灵活现的。
“这个香囊是臣妾闲暇时自己绣得,手工粗劣,恐污了皇上的眼。”绮珊有些诧异,皇上的脸色方才还温和,怎的一看见这香囊竟大有不同的了。这东西明明是自己亲手绣的,难道犯了什么忌讳不成?
这样想着,她心里不禁有些害怕,讪讪道:“是皇上不喜欢这样式么?那臣妾下回带个别的。”
“不是。”弘历微微笑了笑:“只是觉得蜀锦好看,制成香囊随着身姿摇曳摆动,倒也别致。”脸色稍微恢复了些,弘历叉开话头道:“朕先尝一尝这蟹黄小饺好了。”
“是,皇上。”绮珊忍住心里的纳闷儿,温婉的伺候着皇上用点心,恍若不觉。
也许正是她这一份“糊涂”,才让弘历觉得很舒心。在身边伺候的女子,不必太过伶俐,只要善解人意,温柔便是最好的。
从养心殿出来,上了肩舆,到回宫,一路之上绮珊一直淡淡的笑着,举止优雅。可当伊澜掩上了门扇,预备替自己更衣的时候,她才敛去了所有的笑意,蹙眉道:“这香囊是伊澜你找来的花样,本宫才找着绣得,皇上似乎不大喜欢。”
伊澜不由一颤,连忙跪了下去:“贵人息怒,这香囊是皇后娘娘给身边的索澜姑姑给的花样,姑姑说这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样式,有早几年的,也有最近才绘制的。奴婢想可能是皇后娘娘自己用过,故而皇上看着眼熟。”
“许是吧。”绮珊看了伊澜一眼,沉了口气:“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我岂是赏罚不明之人。上一回若不是你自己性子毛躁,与人口舌,险些惹出大乱子来,我又怎么会罚你。”
“是奴婢不好,奴婢该罚。”伊澜垂着脸,喏喏道。
绮珊伸手,虚扶她一把:“我不敢你从前受了多少苦,跟着我便要听话。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娴妃不过是一时走了背字,早晚能重获圣宠。你这样得罪她身边儿的人,只能让娴妃觉得我存有异心。后宫本就人心叵测,胡乱的树敌只能令自己万劫不复,你明白了么?”
“奴婢明白,奴婢再也不敢造次了。”伊澜乖巧的应下,顺着贵人的手正要起身,忽然想起了什么。“奴婢记起来,这香囊的图案不是皇后娘娘用过的。是娴妃,是娴妃娘娘用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