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绿鬟堆枕香云拥
苏婉蓉慢慢的于婉贵人身后坐下,似笑非笑:“青青啊,旁人不了解你的心思,难道我还不了解么?当年的事,虽然是陈年旧事或许没有证据,可我心里明白的很,你与仪嫔黄氏密谋,算计了秀贵人腹中的龙胎,以至于秀贵人至今都不能再为皇上诞下孩儿,而仪嫔也香消玉殒了。唯有你,还好好的当着你的贵人。”
这话逗乐了陈青青,她徐徐的转过身来,已经没有方才的慌乱与愕然,只是面容平静的看着眼前的纯妃。“好好的当着贵人,纯妃娘娘这话意在说明臣妾无用,还是说明臣妾安分守己,怎的青青听不明白了呢?若是前者,纯妃实在不必漏夜走这一遭,若是后者,那娘娘来也是白来。”
低头抿唇而笑,陈青青的眼里藏不住的轻蔑:“那臣妾就不明白了,娘娘来我这里一回,莫非是顶替云澜芝澜伺候我就寝么?堂堂的妃主娘娘,来伺候我这个微末的贵人,可不真就是娘娘心慈么。传出去怕是要叫人笑话了。”
“你凭借什么?”苏婉蓉没有将婉贵人的话听进心里头去,只是淡然一笑,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陈青青眼眸一紧,笑意顿时凝结在唇边,拉扯成一抹抚不平的奇怪纹路。“什么凭借什么娘娘的意思,恕臣妾听不明白。”
苏婉蓉不温不火一笑,见婉贵人有些失措,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这么说吧,宫中各人,皆有所持,有人是依仗家族荣耀,比如皇后,比如慧贵妃,有人所凭美貌,比如舒嫔再比如那些年轻的宫嫔。还有人懂见风使舵,依附强势而保全自身比如嘉妃就是个很好的例子。那么你能,婉贵人,你凭借什么?”
没有接纯妃的话茬,陈青青笑弯了眉眼,却挑剔道:“纯妃说的不全面,臣妾却能再说出几条。后宫里的女子,还有凭借子嗣博取皇上欢欣的。更有懂得献媚与太后的,以孝义为名,一举博取皇上的怜悯。再有,便是懂得见风使舵的,看那一股风劲头更猛,她便倾向于那一段。怎么纯妃娘娘自己具备的品质,却只字不提呢。”
“本宫好心好意来提点婉贵人,婉贵人你非但不领情,反而还这般揶揄挖苦本宫,本宫瞧你,真是活腻歪了。”苏婉蓉的脸色并没有阴沉的唬人,只淡淡的透着一股子梁寒。“就算你说的全都对,本宫仰仗皇子庇护,本宫博取太后的信赖,本宫懂得审时度势,看着太后势强,便敢狐假虎威,凌辱于皇后,那又如何?这些都是本宫自恃所凭,赖以存活的法子。那么你呢?你究竟凭借什么而活?”
这一回,苏婉蓉复问,却似乎没有想过要婉贵人亲口回答。反而眸光闪凛,自语道:“凭借你貌美温婉,还是凭借你对皇上有异心?凭借你听皇后的话,还是凭借你胆大包天,入宫了还敢与私交甚好的御医甄洛山有染。不错,那甄洛山的确是死了,他死了就能消除皇上对你的疑心么?
你凭借一张俏丽的脸蛋儿,还是凭借你孟姜女哭倒长城的决心,终究能挽回皇上的心?太可笑了,这未免太可笑了。你不为自己计算,本宫敢担保,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此一生你都不会重新获得皇上的宠爱。红颜熬成白发宫娥,这就是你的宿命,你悲怆的一生。”
纯妃越是说,陈青青就越觉得毛骨悚然。从皇上知晓她与甄洛山的事之后,独独来看过她一回。那一回也只是来看看,再没有往日的脉脉温情。她一等就是数年,好像皇上真如纯妃所言,早已经怨毒了她,再不会有曾经温然亲昵的一幕了。
每一个字,都像钢针扎在身上,遍体鳞伤,痛彻心扉。陈青青很想叫,很想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除了瞪大双眼,空洞的望着眼前的纯妃,她什么也做不了。唇瓣瑟瑟发颤,轻轻的互碰,好半晌都未能说出一个字来。
苏婉蓉像是会法术一般,念过了一通咒语,便将婉贵人活活的定在眼前。看着她濒临扭曲,却强抑制住平静的表情,苏婉蓉真真儿想笑。“早知道会是这样,你方才的趾高气昂真是可以省省了。告诉你吧,本宫的性子可不是你看到的这样简单。好多人都以为本宫只会装善解人意,实则阴狠毒辣,其实不尽然。”
手指轻轻的点在婉贵人的眉心,苏婉蓉猖獗冷笑一声:“本宫还有娴妃的固执,认准的事情,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放弃。哪怕是死。这一点要是搁在你身上,便是顶好顶好的了。你若想挽回皇上的心,怎么都得尽力试一次。”
陈青青醒过神来,揉了揉满目空洞的眼眸,好半晌才哆嗦着唇瓣道:“我还能挽回什么,纯妃不是说的一清二楚了么?皇上……永远不会宽恕于我。”
苏婉蓉是真的善解人意,只一眼,她就从婉贵人脸上,看出了伤怀。那是一种让人无法释怀的伤痛,仿佛刻在骨上,疼痛是必然的,更多的却是无法言喻的撕裂之苦。“除非你真的只喜欢甄洛山,恨毒了皇上。除非你敢说,你对皇上没有半点情分。那就当本宫今日没有来过好了。”
这招算是以退为进吧,苏婉蓉说完,就预备转身离开。
陈青青唤了一声别走,忍了好半晌的泪水便夺眶而出,跪在了地上。“我与甄洛山有情在先,可自从嫁入王府,我的夫君便只有四爷一人。后东窗事发,成了皇上的四爷再不信臣妾了,甄洛山的死,臣妾的确痛心疾首,可那只是人之常情,没有半点儿女私情的成分。
纯妃娘娘,您若是有法子,就帮帮臣妾吧,臣妾……臣妾不想熬成白发宫娥,老死在这深宫之中。臣妾心里最在意的人根本就不是甄洛山,是皇上啊!”
目的总算是达到了,苏婉蓉笑意盎然,堪比春花灿烂。“好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有你这番话,做姐姐的我心里也踏实了。咱们可都是从王府就伺候在四爷身边的人,情分自然要比新入宫这些妃嫔深厚得多。你说是不是?”
纵然陈青青再茫然,再糊涂也终究是明白了纯妃的心意。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缓了口气慢慢道:“娘娘说的极是,自然是曾经就一起伺候四爷的姐妹情分才深。如今这些新入宫不久的宫嫔,哪里知道感恩与珍视情分了。”
“如此便好。”苏婉蓉也不想再兜圈子:“我知道怡嫔与你有些交情,她自有孕以来,情况一直不乐观,而景仁宫有鬼怪的传言也是满后宫的乱飞,究竟是谁要谋算她的龙裔?皇后?贵妃?还是另有其人?”
原本是不想说的,可这会儿陈青青也顾不了许多了。“并不是。”她隐隐觉得有些难受,声音便放轻放慢了许多:“是她自己不想诞下龙胎。”
“什么?”苏婉蓉震惊不已:“她这样年轻就封了怡嫔,若是有自己庇护,封妃贵妃也指日可待,怎的会不想诞下龙胎,这未免太荒谬了。”
缓了口气,苏婉蓉又似乎明白了什么:“难道说,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不成。婉贵人就别兜圈子了,看在咱们往日的姐妹情分上,如实相告吧。或许本宫可以助她一臂之力也未可知。”
陈青青垂下头去,轻缓的闭上了眼睛,脑子里翻飞着这些年的冷待与守候,心里很不是滋味。末了,她只轻轻一笑:“血凝症,都是这个病惹得获。倘若怡嫔诞下麟儿,毒污了尊贵的皇族血统,那么她一家老小都得死。”
“可怜她了。”苏婉蓉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不走运的人。旁人若是有了皇上的骨肉,那该是多么的欢喜,拼尽全力也要护这孩子周全。可偏偏就是怡嫔,非但不能替皇上诞育皇嗣,且还得想方设法的化去自己的骨肉。身为女子,身为母亲,到底也是命运悲怆了。
“本宫原是以为,有人容不下她的孩子,才会心急火燎的动手。多亏了婉贵人你,才知晓原来是她自己的心意。既然她这个做额娘的都有这份心意了,咱们也只能乐见其成。”苏婉蓉真心觉得这是天赐良机,一举除去曹旭延反而容易多了。“还有其余人知晓此事么?”
“再无。”陈青青慢慢的说道:“怡嫔疑心曹旭延是皇后的人,又担心他会走漏风声,并不准备如实相告。而这种隐疾,原本就不容易察觉,又是传男不传女的。曹御医医术再高明,也并没有发现一点儿端倪。”
“行了,本宫心里有数了。”苏婉蓉互拍了拍自己的双手,饶是心满意足的笑了笑:“今晚多亏了妹妹你还愿意与本宫同心,放心吧,日后少不了你的好。你也知晓,我在宫里的人缘并不济,往后有什么事情,盼望着妹妹能替我多担待一些,少不了你的好。”
“恭送纯妃娘娘。”陈青青像是失了力气,整个人坠入深潭一般的死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