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人攀明月不可得
薛贵宁走上近前来,忧心道:“回纯嫔娘娘,宁寿宫传来消息,说裕太妃突发了心悸症,似乎不大好。皇后娘娘尚未惊动皇上,只宣了各位娘娘、小主前往宁寿宫侍疾。”
“知道了,嫔妾与金贵人就去,劳公公走这一遭。”苏婉蓉正了正脸色,心里以为此事必然会和皇后脱不了干系。否则为何和亲王白日才去过长春gong,晚间裕太妃就突发了心悸症。一前一后,倒是配合的挺默契么。不过裕太妃这一病,岂不是不能出宫了?
金沛姿看纯嫔有些走神,忙道:“娘娘在想什么,既然皇后有了吩咐,咱们还是赶紧过去看一看吧。”
“嗯。也好。”苏婉蓉唤了雪澜:“快去备辇车,我和金贵人同去宁寿宫。”不管事实怎样,暂且搁下心里的疑惑,姑且看看再说。
兰昕于众人之前抵达宁寿宫,彼时太后身边的雅福已经伺候在侧了。裕太妃平日里喜静,身边根本没几个人伺候着。也是到了这样需要用人的时候,兰昕才发觉,原来太妃太嫔们的日子,还真就不好过。
“皇后娘娘,您来了,裕太妃她……”雅福轻轻福了福身,面色焦虑:“这会儿还未曾醒转。”
“姑姑也过来了,那岂非惊动了太后……”兰昕直觉或许裕太妃骤疾就是太后的授意也未可知,脸上依旧仅仅只有担忧:“这会儿太后身边可有人伺候着,妥帖么?”
“劳皇后娘娘惦记着。”雅福言至于此,没有多说关乎太后的一个字。反倒是东拉西扯的,说了些旁的闲篇:“奴婢方才来的路上,好像看见宁寿宫院子里新添了好些花木。一入秋,难免落叶就多了,踩在脚下咯吱咯吱的,听着难受。”
兰昕一怔,不解的对上雅福的眸子,并不明白这话里是什么意思。正想要问,纯嫔就领着金贵人并身走了进来。
“药已经煎的差不多了,奴婢去催一下小丫头们端上来。”雅福警惕而敏感,不愿再多说什么,轻轻朝兰昕福了福身,便含着平淡的笑意退了下去。
再面对苏婉蓉的时候,兰昕像活吞了一只苍蝇,很是抵触甚至反胃。她真是很美的,犹如绽放的梨花,那么清丽纯洁,可内心里掩藏的,必然是令人作呕的污秽,臭气熏天。当然这些深埋在心里的感觉,她通常都能掩饰的很好,一点也没有显露。忽然心生一计,兰昕想出了一个试探纯嫔的绝妙法子。
“皇后娘娘,裕太妃如何了?”苏婉蓉根本不知道皇后洞悉了什么,依旧灵巧的伪装成善解人意的样子。“臣妾和沛姿姐正在御花园里说话,得了信儿就紧着赶过来了。”
“有心了。”兰昕笑容里透着几分亲和,幽幽道:“裕太妃还昏迷着,御医已经开了方子。雅福姑姑方才去取药了,想来……能挨得过今晚,或许能有转机。”
金沛姿四下里一看,并未发现旁人的踪影,娴妃陪伴在皇上身侧,没有惊动她也是常情。怎么竟然连慧贵妃也不曾露面?
“本宫想着,心悸症并非寻常的毛病,太妃身边离不开人侍疾了。今晚上就让纯嫔你与金贵人同本宫守在这里。明儿一早,让慧贵妃、娴妃和海贵人来换。”兰昕看出了金沛姿的疑惑,故而释疑。
见纯嫔欣然一笑,兰昕又道:“和亲王向皇上请了旨,预备接裕太妃出宫,入王府安度晚年。今日也特意来长春gong,与本宫商议出府日期、所需事宜,谁知本宫还未来知会内务府安排,太妃便……”
皇后的眉头越攒越紧,忧虑之中带着几分不忍。落进苏婉蓉眼中,却是另有内情。“皇后娘娘不必忧心过甚,凤体要紧。太妃是有福气之人,必然能安然无恙。待会儿等雅福姑姑取了药来,就让臣妾亲手侍奉太妃进药吧。”
“好。”皇后赞许之中带着一丝欣慰:“幸得本宫身边,还有你们陪着。”
金沛姿安然一笑,宽语道:“能侍奉在皇后娘娘身侧,才是臣妾的福气。”心里忍不住想,倘若把苏婉蓉对自己掏心掏肺讲出的那番话,说给皇后听一听,再配上她一贯小鸟依人、温婉可人的表情,一如眼前所见,准保令人折服的下巴都脱了臼。
这女子还真就是包藏的祸心,一方面叫旁人提防皇后,另一方面自己巴巴的往上贴,这纯嫔还真就不是能小觑的。金沛姿很想知道,皇后若是看穿了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可人儿,又会有怎样的感受。但直觉告诉她,皇后请纯嫔和自己过来,并非是偶然的决定。否则,按位分排下来,也必然是慧贵妃先来侍疾。
这么一想,金沛姿便随意找了个由头离开:“娘娘,臣妾还是去后厨看看,给雅福姑姑帮把手也是好的。”
“去吧。本宫也正想进去看看裕太妃醒转了没有。”兰昕揉一揉蹙紧的眉心,幽然道:“病来如山倒,明日一早,还得遣人去和亲王府送个信儿呢。”目光敏锐而小心的划过纯嫔的脸,兰昕故意显露沉重如浓雾一般,消减不去的担忧之色。
“和亲王必然受不住打击,本宫得寻一个伶俐会办事儿,好好宽慰几句。”特意将这句话说的有些暧昧不明,足足的显露出自己对和亲王与众不同的关心,兰昕笃定这样一来必然能引起纯嫔的猜忌。
越是想要验证自己所想的不错,就越是得多下功夫。如此一来,只消稍微做一点什么,或许然能让她露出马脚。
苏婉蓉眼尾不禁轻微抽搐几下,细密如针般锋利的心思恰到好处的隐藏进了笑里:“嫔妾陪着娘娘一并进去看看裕太妃吧?”
兰心朝纯嫔点一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裕太妃的双眼,并非不是平常那样舒适的阖着。反而十分用力的闭着,周围挤出了好些小细纹,如梦魇纠缠萦绕,浑浑噩噩。她泛着青光的脸色,映着橙黄的宫灯微弱的光芒,竟有些发紫。乍看上去,很是吓人。
兰昕的心微微一沉,忍不住将这一桩事儿与太后联想在一起。难道说,是太后不希望裕太妃出宫么,才故意让她骤然“病”了。可太妃出不出宫,根本没有什么分别,先帝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因由值得太后恨下去,如此薄情狠辣呢?
“太妃?”苏婉蓉轻轻的唤了一声,目光一直落在裕太妃满是痛楚的脸上,心里登时难过起来。看见了此时此刻的裕太妃,真就像是看见了自己的宿命。太妃也是有皇子的妃嫔,可到头来还不是让太后压着,连出宫都不得。
如果自己没有皇上的恩宠,永璋也没有皇上的格外关爱,那自己以后的日子,会不会和裕太妃一样凄楚无依。心里的畏惧伴随着不甘一下子顶了上来,苏婉蓉有些站不住了,她不敢再看下去。
“纯嫔,本宫有些口渴,你吩咐人去备些茶来。再去取一瓶薄荷脑油,给本宫提提神。”兰昕动作轻柔的坐在了裕太妃身侧,尽管没有看苏婉蓉的表情,也知道她必然是温顺的笑着。
“劳皇后娘娘稍后,嫔妾这就去。”苏婉蓉卷了卷唇,低低的叹息一声,随后便退了出来。雅福与金沛姿依然没有返回寝室,她只好唤了雪澜,将皇后的吩咐交代了下去。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心一跳,她随即旋身返回了寝室。
隔着几重金鸡纳福的屏风,苏婉蓉屏住了呼吸,悄默声的来听内间的动静。
“太妃,您醒了?”兰昕的声音虽然压抑的很低,却总算能听得清楚。“您想说什么?这会儿只有臣妾在,太妃您尽可以放心。”
果然有猫腻。苏婉蓉庆幸自己多了个心眼儿,倘若皇后与和亲王真有暧昧,那裕太妃不可能不知道。只是裕太妃说话了么,说了什么,她竟然一个字也听不见,活脱脱的干着急。
“太妃,臣妾明白您的意思,可没凭没据的,怎么能指证是太后所为?在药里做手脚,这……未免太冒险了,倘若皇上偏袒太后……那么您的处境将会比现在更危险。”
这一句,苏婉蓉倒是听清楚了,皇后的声音很是艰涩,似乎强忍着愤恨。在药里做手脚,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在药里做手脚,在药里做手脚……苏婉蓉来来回回的忖度这句话的含义,电光火石之间,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是雅福,药是雅福煎好的,倘若药出了问题,或许就是太后的授意。可皇后,为什么要连同裕太妃在这个时候嫁祸太后呢?
难道皇后与和亲王真的有私情?
这个大胆的假设,让苏婉蓉兴奋不已。她的鼻尖渗出薄薄的一层香汗,映着宫灯的光辉,仿佛镀上了一层金。揭穿这私情或许不容易,可要揭穿皇后在裕太妃的药里动了手脚,却是太容易了。
苏婉蓉打定主意,便缓缓的笑了起来。她哪里会知道,这笑意却在皇后的脸上蔓延开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