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太的院子,施氏以前却不曾来过,不过也曾经听说过,这院子就在定国公府后花园的隔壁,倒和正院的巍峨气势有些不同,最是玲珑精致。
下了轿子,施氏扶着石老太君快步穿过仪门,果然就见厢庑游廊,处处都小巧别致,和李氏昔年所居正院平华堂的轩峻壮丽大是不同,就是连院中都是随处可见树木山石,异草花卉。便是冬天,也自有一番韵味在其中。
只是景致虽好,无奈施氏和石老太君都没有心思欣赏,两个人带着丫鬟步履匆匆,很快便到了室内。
四太太平日起居就在正面五间上房里,东边是日常待客的场所,西边就是平日起居之处。
外面早有丫鬟守着,因见石老太君和施氏相携而来,忙就掀开帘子请她们进去。才一进屋只觉得里面热气腾腾的,倒是和外面和冰天雪地大不一样。
绕过六扇花鸟玻璃屏风,到了西次间,就见临窗的大炕上是石青金钱蟒大条褥,上面正躺着一个人,不是赵嬿婉还能是谁。因盖着厚厚的被子,也瞧不见她的脸面,更是不知道情况如何。
三太太和四太太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坐在旁边,一旁的丫鬟端着热水盆子,拿着帕子服侍着,两位太太面上都有些焦急,甚至还能看出有细密的汗珠。
二人因见石老太君和施氏进来,忙就从炕上翻身下来立在炕边上。
炕下便是一个大大的熏笼一侧是一溜儿四张椅子,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子两边,摆着高几,赵徽音、赵穆清、赵思齐、赵令仪四个人就坐在椅子上对着熏笼取暖。
她们一个个小脸上还都是红通通的,显然是被冻得厉害了。脸色也都有些不好看,看起来应该是被惊吓所致。
姊妹们看祖母来了,也都从椅子上下来,就要对着石老太君与施氏行礼。
“罢了罢了,你们才受了一场惊吓,都坐着说话,也没有外人,客气什么。”施氏忙就一把扯住了人笑着说道。
“你们几个没事吧?”石老太君先不问炕上的人,只问炕下的人。
“回祖母的话,冬日穿的厚实,我们几个都没事。只是在滚下来的时候,不小心绊倒了几个丫鬟,倒是有一个扭坏了胳膊的,其余的也都没事。”赵徽音作为长姐,开口回话。
“伤了的就让休息着,暂时也不用来当差。三丫头怎么样?”石老太君问过了这几个,才来得及问赵嬿婉。
“前头已经给换了干衣裳,只是这会子还身上冰冰的,人也昏迷着。已经拿热水擦了,却也不见效果。着人去请大夫,却还不到,真是急死人了。”三太太神情焦灼,可见赵嬿婉的情况并不是很好。
“可有派人去衙门请老二回来?”终究是老二的女儿,没有主母,他来也应该。
这府中吕姨娘和赵嬿婉便是是非之处,石老太君也不愿意为了此事和儿子生了嫌隙。所以,让儿子来是最好的。
“已经打发人去了,也让人去请吕姨娘过来了。”四太太看看炕上的人,小声回答道。
老太君不喜欢吕姨娘,府中是谁都知道的,可今日这样的情形,二房要是没人在的话,万一这三丫头有个好歹,还真是不好交代。
二爷虽已经打发了人去,可能不能找到还不知道呢,请吕氏来也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嗯!你们考虑的周到。”石老太君轻轻嗯了一声,却没说别的。
倒是施氏看着地上站着的几个孩子,不由就开口道:“好在你们几个都没事。这大冷天的,雪才停,路上滑的和什么似的,你们去疏影桥那种地方做什么?便是要去也该先禀明大人,让人清扫了雪再过去。”
施氏虽然是怪罪的话,可谁都能听出来,她是一片关爱之心。
“是我们的不是。也是我做哥哥的没有照顾好妹妹们,才有了这一场事故。”二郎忙就率先承认错误。
“今日是谁带头去的?”石老太君在炕上坐下,看了看赵嬿婉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又回头问几个人。
几个人面面相觑,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回老太君的话,今日原是三姑娘过来找四姑娘,说是要去摘梅花,便命人请了二姑娘和大姑娘过来,四个人就一同去了。”清芷看着几个主子都不说话了,便硬着头皮道。毕竟今日人都是从自己姑娘屋里出发的,说到那里,自家姑娘都开脱不了。
“那二郎呢?”见清芷说的话中没有提到二郎,石老太君便又问。
“回祖母的话,今日一早孙儿起来见雪停了,便想着祖母最是喜欢梅花的,便去了梅花林摘梅花,姐姐和妹妹们去的时候,孙儿已经摘好了梅花本打算回来了,因她们去了,才又等她们一起回来。”
二郎这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后悔没有早些回来了,倘若自己不等姐妹们,早些回来的话,会不会好些?可是路滑,就算是自己不在,只怕也在所难免有人会跌倒。
“怎么出的事儿?谁来说?”今日出事的是赵嬿婉,这孩子性子不好,莫不是路上和谁起了冲突,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否则,便是滑倒也不该掉入水中去。
疏影桥的栏杆虽然低,可桥面却宽,只要不是在桥边上,总不至于就掉下去。
“祖母,三妹妹还没醒来,这事儿不如就暂且等等,等三妹妹醒来了再问吧。”赵徽音看看犹在炕上昏迷不醒的赵嬿婉,思虑一番,便说道。
今日这事,起因便是三妹妹,但是她如今昏迷着,就算是她们说出了事情真相,可三妹妹没醒来,好像有些乘人之危的意思,不如等三妹妹醒来再说。
石老太君听了赵徽音这话,便猜测今日的事大概是和赵嬿婉有关系,便叫了海棠过来,让她私底下先去查。
海棠才走出去,就见吕姨娘急急忙忙的从门口冲进来,两个人险些撞作一团。好在海棠手脚灵巧,不光稳住了自己,连吕氏也一并扶住了。
吕氏平日里却和赵嬿婉不一样,虽然二爷对她宠爱有加,她却在面子上看起来待人最是和善。今日也一样,并没有因为差点儿和海棠撞在一起就迁怒于人,只是着急的进到里间。
“奴婢给老太君请安。”吕氏进门,不是先冲过去看女儿,而是对着老太君行礼。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面子上的事情,不管多紧急,都能做好,可越是这样,就会让人觉得虚假的厉害。
“你不必对着我请安,有这时间,先看看三丫头,你总是她姨娘。”
老太君可没有因为吕氏懂礼数,就对吕氏客气些,相反,她觉得这样理智的人,必定是不可靠的。亲生的女儿就在炕上躺着生死未卜,难为她还能如此了。
赵令仪心中乐了,若不是赵嬿婉躺在床上,这时候她可是真的想笑出来呢。
这女人难道不懂?这时候还这么做的话,会让人看起来假假的?祖母是什么样的人?这一辈子什么伎俩没见过?难道还能被这点子小把戏给蒙骗了不成?
何况,吕氏如今不过是个姨娘而已,说直接一些,就是个奴才,何必做出这样的态度,没得让人笑话。
施氏因见吕氏进来,不由就多打量了她两眼,只见眼前的女子袅袅婷婷四弱柳扶风一般,一头乌压压的黑发挽成堕马髻,髻上挽着一枝金镶红珊瑚蝴蝶穿花簪,一侧是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颈上是珍珠八宝璎珞,上面的珍珠各个都有莲子米大小,不过最难得的是这些珠子大小光泽都一般无二,若不是费尽心思,只怕也难得凑齐这么多圆润光亮的。
浅绿色百蝶穿花褙子,镶了一圈白狐风毛,腰身紧收,越发显得身材袅娜,下身是一袭鹅黄银线绣白玉兰的棉裙。虽然此刻面上都是焦灼之色,却依然掩饰不住她的万种风情。
难怪赵仲康被迷成这样,便是自己见了,都觉得,果然是个难得的人呢。只是,这样的女子,若是做妾倒也罢了,一旦为妻,便是家宅不宁的面相。
吕氏也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自己,便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只瞧见石老太君身边坐了一个年纪大约三十多岁的女子,却面生的很,竟不知道是谁。
不过再看看她身边站着的赵令仪,吕氏便猜测出,这一位,大约就是李氏娘家的嫂子了。今日还真是巧合的厉害,这位舅太太怎么会在府中?
“让舅太太见笑了,府中的人不懂规矩。”石老太君自然注意到了施氏审视的目光,遂开口说道。
“老太君客气了,只是这位我却不曾见过。”
施氏见了逼死小姑子的罪魁祸首,如何还能有好声气,就算是此刻不适合多说什么,却也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了她。
“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奴才罢了,何劳舅太太记挂。你不去照顾三丫头,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