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哥,我跟你说……”俞明枝踏进罗家,就看到那张新搬来的桌子被撞到一旁去,两张椅子都翻倒在地,而罗大爷愣愣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哎哟——”那人连声哀叫,捂着腿,痛苦的整张脸都扭曲了。
“怎么了这是?”俞明枝惊讶的问道。
罗大爷这才回过神,赶忙上前扶起那人,“快让我看看你腿上的伤口。”他将人扶回到床上,撸起裤管来,发现血已经渗出来了,摇头叹气,“叫你小心点,怎么不听呢?唉,这回要吃苦头了吧?”
那人连连道歉。
俞明枝“哼”一声。
罗大爷解释道:“他刚才想去茅房,但是走得太急,撞到桌椅了。”
原来不是要动手了。俞明枝一边说着“报应”一边偷偷观察着他的脸色。
罗大爷充当起和事老,对她说道:“大姐,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头再说,你先让我给他重新包扎一下伤口行不行?要是人被折腾死了,他家人追究过来,你我都没好果子吃不是?”
“好好好,我先不说你了。”俞明枝蹒跚着找了张矮凳坐下,看着罗大爷忙前忙后。
罗大爷问道:“大姐,你要说什么?”
俞明枝道:“我看着他,不能让他跑了。反正我儿子进城去了,我一个人留在家里也没意思,不如来跟你聊聊天。”
罗大爷“哈哈”笑,“那可对不住了,一会儿我还得出去给人看病呢。你知道村尾那个姓李的老鳏夫吗?他本就身体不好,偏偏又懒得要死,水没煮过就喝了,这不,得了怪病,好些天起不来床呢。”
俞明枝道:“难怪好几天没见着他人了呢。”
她和罗大爷编造着谎言,事先没有排练过但是这会儿居然对答如流。
那人闭眼躺着,眉头深深缩着,一时摸不透他的心思。
俞明枝见罗大爷忙好了,缓步上前来站在窗前,瞧着那人苍白的脸庞,然后向躲在帘子后的罗姑娘招招手,手垂下来后径直探进袖子。
她将秦机给的小刀藏在袖子里了。
只要这个人有任何动作,她和罗姑娘双管齐下,必叫此人不能活着踏出这间屋门。
罗姑娘脚尖轻点地面,轻巧灵敏地窜到床前,出手点住那人几处穴道。
那人甚至来不及睁眼看一看,就一动也不能动,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开口讲不出一个字。
俞明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蹑手蹑脚的回到后面的屋子,秦机正靠在床头看一本医术,阳光透过窗子落在他的身上,尽管衣衫破损,发丝有些散乱,但是挡不住由内而外的光华,如此的俊朗迷人。
俞明枝眨了眨眼,关上屋门后轻声说道:“那人有一股杀气。”
秦机放下书望过来,面色平淡如常,“此人现下如何?”
“被罗姑娘点住穴道了。”俞明枝带着几分忧虑说道:“但是我不能确定他是故意重伤混入村中,还是意外来到此地,因此无法确定单静为其他手下会不会找到这里。”
回到京城再赶到秦家找到杭央他们,少不得要两刻的时间,期间变化难说。
她考虑到自己回去路上会遇到什么,也更担忧留下秦机一人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
她注视着秦机,似乎他带着淡淡笑意的脸庞能给自己无穷的力量,无所畏惧的前行。
“我去去就回,你小心藏好。”俞明枝点点头。
“好,我等你。”秦机在俞明枝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近前。
“嗯?”俞明枝不解的看着他。
眨眼过后,秦机已经支起身子,吻在她的唇上。
动作来的太快,俞明枝瞪大眼睛。
她无处可退,呼吸间尽是彼此的气息,温柔的缠绵让她的目光瞬时柔软,闭上眼睛回应他的深吻。
他们第一次相吻,动作有些笨拙,却也从中尝到了甜情蜜意。
他们相视一笑,而后俞明枝坚定的转身离开,她不敢放慢了脚步,生怕那一须臾间的停顿迟疑,会给秦机带来杀身之祸。
她穿过前屋,顺路从地上捡了一根棍子当手杖,没有卸下伪装,直接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村子被低矮的山丘和树林包围,泥泞的小路旁是惨淡稀疏的庄稼,几个中年男女坐在田埂上唉声叹气,说“今年的守城怕是撑不过冬天”,他们沉浸在温饱问题的悲伤中,没有注意到从小路上走过的一个面生的“老婆子”。
出了那些人的视线,俞明枝陡然加快脚步,可是刚刚迈出步子,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膝盖上蔓延开来。
她这才想起自己膝盖上有伤。
痛意像波涛一样,来了一阵后消退。
俞明枝望望前后,拄着棍子,继续快步向前走。
还好这条路经由无数人走过,除了夜里下过雨而泥泞以外,还算好走。
俞明枝登上小山丘顶的时候,就已经能看到城头上飘扬的旗帜了。
迎风招展的明黄龙旗给她带来了希望,她低低的欢呼一声,小心翼翼的下坡。
泥地实在太滑了,稍微不小心,或是踩在石块上,就会滑下去。这么慢腾腾的下坡,让她越来越焦虑,虽然一路过来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但是进村的道路不止这一条。
也不知道秦机现在在做什么?
俞明枝摸了下嘴唇,缠绵的深吻带来的炽热感觉此时此刻还存留在她的唇上。
原来吻着喜欢的人,是这样的感觉……
俞明枝没想到这些会来得如此快。
她抿了下嘴唇,继续下坡。
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她又紧张又充满期待的抬眼望去,之间前方出现了几道人影,小小的一点,看不清楚到底是谁。
她握紧棍子,以符合现在形象的样子,慢吞吞的走着。
很快,那些人走近了。
她接着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瞟了一眼马上的人,顿时浑身一震。
不是杭央他们,也不是几个面熟的护卫。
几个人风尘仆仆,草帽下的脸凶神恶煞。
难道是单静为的人?
俞明枝压下心头恐惧,继续不紧不慢的前行。
她这时候不能露出丝毫的异常,更不能往回走。
人命对他们来说犹如蝼蚁,杀朝臣可以毫不手软,更何况一个山野村妇?乱刀砍死在路边,根本不会有人过问追究。
而且她一旦暴露了身份,岂不是让他们知晓秦机的所在?
俞明枝垂下目光,眼看着那伙人就要过去了,忽然其中一人勒绳停下,喝问道:“老太婆,我问你前面是不是有个流民居住的村子?”
“啊?”俞明枝慢吞吞的转过身子,装作耳背的样子,“你说什么?”
那人目光瞬间就阴沉凶狠了,但还是提高声音问道:“往前面走,是不是有个流民聚集的村子!”
“是啊是啊。”俞明枝用棍子指着东边,“你们往那儿走,不一会儿就能看见了。”
往东边共有两条路,一条确实通往村子,但是她指向的是另外一条——在她过来的时候,特意留心的。
然后,她看到这人握刀的手动了一下,刀出鞘了半寸。
她屏住呼吸,准备拼尽全力逃进林子里。
他的同伴呼唤道:“快走!”
刀收回鞘中,一行人快奔而去。
俞明枝还松不下这口气,这段路太短,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劲,一部人选择前往另一条路,一部分人肯定会来追杀故意指错路的她!
她深呼吸一口气,咬牙忍着伤痛,直接丢开那根碍事的棍子,向京城狂奔而去。
随着她剧烈的动作,膝盖上有温热的感觉淌过,她顾不上去查看已经洇出一片暗红的衣衫,马不停蹄的赶往京城。
冲出林中的小路,来到官道上,眼看着胜利就在眼前,可是城门口排起的长队却让她愣住。
城门守卫正在盘查每一个出入城门的百姓的身份。
她被人从杨家绑架出来,身上根本没有带可以证明身份的公验,现下不知敌我情况,要如何翻过高高的城墙进入城内?
她回头看一眼来时的路,秦机岌岌可危,不容她在此踟蹰,得尽快找到办法才行。
于是她也家入到排队的人群中,先打探一下城门口突然要盘查的原因。
因为盘查很浪费时间,早有人抱怨起来,还有没了公验又想进城的流民被打一顿赶到一旁去,来往的人全都怨声连连。
俞明枝仔细的听着那些人的对话。
“你说说,城里的那些官老爷又是抽什么风,突然要查这个查那个,还有金吾卫满城的到处跑,闹得鸡飞狗跳的,到底要不要人活了啊!”
“嘘,你小声些!说官老爷的坏话还敢这么大声音,小心像那些人一样被打得极惨!”
“我听到消息了!”有知道“内幕”的人停下脚步,得意洋洋的说开了,“据说是有位官老爷的夫人被人绑架走了,官老爷寻找夫人时候也无缘无故的失踪了。有人怀疑他们被暗杀了,所以满城的找尸体和凶手呢!”
听到这句话的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俞明枝也跟着表现出惊讶。
“所以了,吃苦的就是我们这些老百姓了。唉,我本来赶着出城做生意,闹到这会儿才能出来,生意也是做不成了,也没人来赔我的损失。”
俞明枝无心再听他们的抱怨。
到底是谁提议要满城戒严的?
但无论如何,以她的身份都不适宜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她不敢贸然行动,皱着眉头望向前面,过了好一会儿了,但是队伍一点也不见前进,似乎有几个人正在和城门守卫争吵,使得原本通过的人也停下脚步围观。
眼看着城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路都快要堵死了。
久寻秦机人马不得的俞明枝突然一个激灵,看到一辆堆满箱子和杂物的牛车,几个杂耍艺人正在苦苦哀求拥堵的人群让开一条道。
周围的人都在看热闹,没有人注意到那辆牛车。
俞明枝看准时机,冲过去跳上牛车钻进一只箩筐里,将彩色的布条顶在头上。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惊呼,有早已不耐烦的城门守卫挥舞着刀枪,喝道:“你们再这样胡搅蛮缠,堵在城门口的话,我就一律按可疑之人统统抓进大牢里!”
他的刀所到之处,冷风阵阵,吓退了几个争吵的人。
杂耍艺人们终于找到一条路,赶忙牵着牛车进城去。
俞明枝透过箩筐缝隙往外看,等距离城门已经有一段路了,街道两旁也不见有巡逻的金吾卫兵马后,甩开布条,直接从牛车上跳下来。
脚掌刚落地,又一阵钻心的疼痛,几点血珠落在地上。
杂耍艺人们发觉到牛车上的动静,大呼小叫着望过来,看到一个陌生女人从牛车上下来,联想到城内的戒严,登时吓得不轻,以为她是混入城中作乱的歹人。
他们涌上来,想要抓住俞明枝送官。
俞明枝在他们引起更多的注意前,抓起箩筐丢向他们,然后冲进旁边的巷子里。
巷子狭长,两边堆满了杂物,她一边跑一边抓起杂物丢的满地都是,阻挡追赶她的人,同时凭着感觉往秦机的宅子跑去。
她从没有去过秦机的家,只大概晓得地方。
这条巷子到处都是小路,纵横交错,犹如迷宫一般,极其容易迷失方向。
幸好今天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她抬头望着太阳来确定方向,很快甩开了那些追赶她的杂耍艺人和被引来的金吾卫官兵。
单静为都可以背叛秦机,除了杭央那几个人,她其余的都不信任。
跑了许久,俞明枝冲出巷子口,正要往北边跑去,不想正巧和经过巷子口的一人撞在一处。
她脑袋撞在那人的胸口,不停歇的奔跑加之焦急如焚的心情,早已让她的身体感到疲倦不堪。这么一撞之下,她顿时眼冒金星,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栽倒。
“老婆婆小心。”
被她撞到的那个人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到他的近前。
俞明枝混沌不清的脑子在听见这道声音的一瞬间清醒了。
怎么会是他?!(未完待续)